第一次被江叙的烟呛到那天，天也是阴的。
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贴着墙根往后巷走——那是回出租屋的近路，我以为能避开人群，却撞上了他和他的朋友。
他叼着烟靠在墙上，浅棕色头发被风吹得乱飞，眼神扫过我的时候，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烟圈吐在我脸上，呛得我直咳嗽，我攥着书的手指发白，却不敢抬头瞪他，只能更快地往前走。
“喂，乖乖女。”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痞气，“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我脚步顿住，后背绷得像块石头。
他的朋友跟着哄笑，有人说“叙哥，这妹子长得挺乖啊”，有人说“要不要逗逗她”。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针一样扎人。
那天我最后是跑着离开的，直到冲进出租屋，锁上门，还在浑身发抖。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却没想到，那是他把我拖进泥潭的开始。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身边。
放学路上拦住我，塞给我一颗薄荷糖；
课间把我的作业本扔在地上，看着我蹲在地上捡，嘴角带着笑；
带我去酒吧，说“带你见点新鲜的”，看着他的朋友对我动手动脚，却只是抱着胳膊说“他们跟你闹着玩呢”。
我那时候太傻了，傻到以为他是对我好。
傻到他说“抽这个没事，就像抽烟一样”，我就接过了那支伪装成电子烟的东西；
傻到他说“你要是不抽，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就硬着头皮吸了第一口；
傻到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我就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成瘾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一开始只是想抽一口，后来变成了离不开。
我把爸妈给的生活费都花在了那东西上，不够了就去跟同学借，甚至偷拿出租屋里房东留下的旧东西去卖。
清鸢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缩在出租屋的角落发抖。
她红着眼睛拉我的手，说“晚星，别再碰那东西了，跟我回家”。
我甩开她的手，吼她“别管我”，吼她“你根本不懂”。
我看着她眼里的失望和心疼，心里其实也疼，可我控制不住——我怕没了那东西，我会疯掉；
我怕没了江叙，我离不开他了。
江叙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带着那东西。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抽，嘴角带着玩味的笑，说“你看，你离不开我吧”。
我那时候没看懂他眼里的冷漠，还傻傻地以为，他是在对我好。
最后一次见到江叙，是在一个雪天。
我浑身发抖地给他打电话，说“我没有了，你能不能给我送点来”。
他不耐烦地说“我忙着呢，你自己想办法”，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飘着的雪，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为了他，众叛亲离，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把他当成唯一的希望，他却连最后一点怜悯都不肯给我。
出租屋里没有暖气，冷得像冰窖。我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想起爸妈，想起他们以前对我的好，想起他们得知我成瘾后失望的眼神；
我想起清鸢，想起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回头，想起她为我掉的眼泪；
我想起江叙，想起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样子，想起他把烟吐在我脸上的样子，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不耐烦的语气。
我后悔了。
我后悔不该相信江叙，后悔不该碰那东西，后悔不该甩开清鸢的手。
可我已经回不去了，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意识彻底消失前，我看到窗户上结的冰花，像一片片破碎的镜子。
我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靠近江叙，一定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拿捏的小白花。
我要好好活着，好好对清鸢，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的灵魂被困在出租屋里很久，看着警察来处理我的后事，看着爸妈哭得撕心裂肺，看着清鸢抱着我的照片哭到晕厥，嘴里还在说“是我没拦住你，是我不好”。
我也看到了江叙。
他来出租屋门口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脸上没有丝毫悲伤，只有一点点不耐烦，好像我的死只是一件麻烦事。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江叙一点代价都不付，不甘心清鸢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所以我找到了沈软软，我求她，求她替我再活一次。
我看着沈软软一步步接近江叙，看着江叙从一开始的玩味，到后来的在意，再到后来的深爱。
我看着江叙为沈软软放弃理科班，为沈软软改变自己，为沈软软变得不像自己。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快意。
当沈软软挡在江叙身前，被刀刺中的时候，我就附在她的意识里。
我能听到江叙绝望的哭声，能看到他抱着沈软软的身体，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你看，江叙，这就是你欠我的。
你让我在冰冷的出租屋里孤独地死去，我就让你在雪地里尝遍失去的痛苦。
你现在有多痛，我以前就有多痛；你现在流多少眼泪，都换不回我失去的人生。
沈软软完成任务离开后，我看着江叙活在愧疚里。
他考上了南大的历史系，那是我以前想考的大学；
他成了历史老师，那是我以前想做的职业。
他每年都会去我的墓前送向日葵，每年都会跟我说“对不起”。
可我一点都不感动。
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不是那个被他欺负、被他引诱成瘾、被他弃之如敝履的林晚星。
他爱的是沈软软塑造出来的、带着锋芒和智慧的“林晚星”，是那个不会对他妥协、不会被他轻易伤害的“林晚星”。
就算他用一辈子来忏悔，就算他活成了我以前想活的样子，我也不会原谅他。
我的恨，是出租屋里冰冷的地板，是成瘾时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临死前无人问津的绝望。
这些痛苦，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的；这些伤害，不是一辈子的忏悔就能弥补的。
我看着清鸢考上了北师大，成了优秀的老师，她过得很好，不再为我的死而自责。
这就够了，清鸢是无辜的，她值得最好的人生。
而江叙，他活该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他欠我的，他要一点一点地还，用他的余生，用他永远得不到的救赎。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我的血在出租屋里凉透了，我的恨在雪地里扎了根。
我会永远看着他，看着他在悔恨中度过每一天，看着他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解脱。
唯独我的清鸢，明明又来一次了，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
大学也考上了，也成为了想成为的人了，为什么，我看到她又一次死了。
她说她来陪我了，这不对，我的清鸢你怎么这么傻，明明重来一次了，为什么啊？
但是她最后笑的很开心，我懂了，她爱我，我好傻啊，我居然没有发现。
如果有下辈子，清鸢我想我们一定会想爱……
对不起，清鸢，我对不起你和我的父母，我是个坏人……
清鸢，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