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坐在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说着,聊了半天,不见周春成,不见村长,有些人坐不住了。
“小漾,你爹呢?你村长大公呢?”
“是啊,半天了咋没见人呐?”
周漾提着茶壶给大家倒水,“各位叔伯别急,村长一会儿就来了,我爹搁屋里陪客人呢,把你们喊来也没啥事儿,就是把那个稻田给统计一下。”
“县里不是要在咱们这里搞稻花鱼实验田嘛,所以今天咱们就先统计一下,各家各户都插了几亩秧。”
周漾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咱们一个一个来啊,都到我这边来报一下。”
“陪客?啥样的客啊,我倒是瞧瞧去。”
周春仁伸出手来拦住了他。
“不是,春仁,你干嘛?咱们都到家里了,这粪篓子也不出来说句话,不合适吧?他不在,村长也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周春仁掀了掀眼皮,“咋没人?小漾不是在?跟她报不是一样的?”
“我劝你还是别嚷嚷,也别进屋,知道屋里啥人不?县里来的大人,你不怕冲撞了人家,就去吧。”
周春仁收回了手,翻了白眼,朝着周漾走去,“漾漾,先登记叔的,周春仁,六亩田。”
周漾对着他感激的笑了笑,随后抬笔,一笔一画的开始写了起来。
“王秀霞,四亩。”
王秀霞家,按理是要写她男人的名字的,不过自从她男人腿受伤后,家里大小事都是她在张罗,所以也就一直是报她名字。
“周明山,七亩。”
周漾抬头看了眼,“爷,你来了。”
周老爷子点点头,“赶紧写上,县里来人了?”
“嗯,”周漾嗯了一声,“我爹搁屋里陪着呢,爷,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周老爷子摆摆手,“我进去干啥?人家大人来是办事儿的,不好打扰。”
说完,他就把凳子拖到周漾旁边,“你安心做你的,我在这里看着,我倒要看看谁敢闹事儿!”
说着,重重哼了一声,目光扫视着众人。
“周明河,六亩。”
三叔公笑呵呵的,也拿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丫头字写得挺好啊,像模像样的。”
村长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老爷子一左一右坐在周漾旁边,像两个左右护法,他看一眼就晓得,只怕是有人见她年纪小,出幺蛾子了。
眉心跳了跳,只觉得牙疼,白天刚说完,这些人还真是左耳进右耳出啊,说到他们屁股那头了。
“漾丫头,登记得咋样了?我没来,有没有人闹事儿啊?”
说着视线扫向众人,其中几人有点心虚,“叔,没闹事儿,就是想着你们咋一个说得上话的都没来……”
“咋?漾丫头说不上话?不就是看她年纪小,觉得不顶事儿吗?一个个皮子痒了,我跟你们说的话都说到屁股那头了!”
“一个个的,白活到这把年纪,还看不起她个女娃子,我跟你讲,就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这女娃子,真是眼皮子浅的玩意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一个个的被骂得话都不敢说一句,一时之间,院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有人报名字,周漾负责登记,很快就全部登记完了。
村长拿起来看了眼,看到字那瞬间,笑了,“你这丫头,你这写法倒是头一次见哈,一眼看过去,清晰明了,”他认同的点点头,“字也不错,挺漂亮。”
随后又摇摇头,在心里想着,可惜了是个女娃子,若是男娃子,按她这头脑,考个举人老爷那是绰绰有余啊,不过,哪怕她就是个女娃子。
好像并没比男的差,甚至远胜于这些男子,见识各方面,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人都来完了吧?”
周漾顿了一下,“杨老二家好像没来。”
村长找了一圈,还真没找到他们家的名字,“惯时小狗爬灶头,爱来不来,不来拉倒,赚钱还得老子求着还是咋?”
周漾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公,要不让人去喊喊?”
“不喊了,就这样吧。”村长没好气的把本子合拢,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来了。”
村长回头一看,是杨老二他爹杨建立佝偻着腰慢慢走了进来,大家默契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建平。”他先是喊了村长一声,“你们都弄完了吧?对不住了,我这忙着下地,听到锣声就往回赶了,还是来晚了。”
周漾重新打开本子,“大公,不晚,不晚,我们也是刚登记完,你们家今年多少亩田啊?”
“水田啊?有六亩。”
他话音刚落下,村长就哼了一声,“有个屁的六亩,杨建立,三亩。”
周漾愣了下,这才开始慢慢写,三亩,除了周贤明家,就数他们家最少了。
周贤明那个是没办法,因为他们家的田是卖完了,可杨家?
村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败家子,把田给别人种了,六亩水田,租了三亩出去,自家就三亩,这交了租就啥也不剩了,到时候吃啥?一大家子喝西北风?”
村长有点看不上他这个哥哥,性子软,所以才养出来这么一个败家子。
周漾合上本子,这下全村都统计到了,想到一旁的红薯,她看向杨建立,“大公,上午我们分红薯藤,你们家是没在家吗?都没看到你们人。”
他搓了搓手,笑得苦涩,“这红薯我们就不种了,等明年,明年手头宽裕了再种。”
杨老二是杨老二,杨建立是杨建立,杨老二讨人嫌,但杨建立却是个老好人,儿女犯的错,却让老两口承担。
“没事儿,钱可以先放着,等到了年底再来结清也可以的,好些人家都这样的。”
“是啊建立叔,可以先赊着的,咱们年底结清,我家也是赊着的,这红薯产量高,种上两亩,今年就不用买粗粮了。”
“是啊叔,这不是还有苗子吗,你种上两亩,跟老婶儿就能吃饱饭了。”
“杨老二是杨老二,你不用因为他而觉得对不起谁。”
“是啊,要说对不起也是他,跟您老有啥关系?”
临老临老,一生体面的老人家,反而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看着那一双双关切的眼神,他红了眼眶,“是我没教好他。”
村长有点看不下去,掏了两百文钱出来,“漾丫头,给我再称四百斤出来,一会儿我让你大叔他们拿着回去。”
他刚刚来晚了,就是在跟老伴商量这个事,拿了两百文钱出来,给他杨建立买红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