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被尘封的、发生在日记最后一页之前的真相，随着江鲶的话语，缓缓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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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废墟内部，光线昏暗，只有破损穹顶漏下的几缕灰白天光，勾勒出残破起重机和堆积如山的瓦砾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Z蹲在一面布满弹孔和灰尘的断墙脚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侧脸，却模糊不了他脸上的沉重。
江鲶就靠在他身侧，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额角还沁着细密的冷汗，那是神经性剧痛间歇性发作后留下的虚脱。
他的身体微微蜷缩，透着力竭后的孱弱，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甚至锐利，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身旁的Z。
他手里，正无意识地转动、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小巧的硬盘。
那是他刚刚从Z那里接过来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问，”江鲶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轻，眉梢轻轻挑起一个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结果你还真有事瞒着我。”
Z沉默了片刻，喉结在脖颈上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找借口，直接回应，声音低沉沙哑：“这是个……稳定器。”
“稳定什么的？” 江鲶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
Z深吸了一口烟，淡白的烟圈在废墟灰败的光线里缓慢散开。
他吐出烟雾，声音混杂其中：“你说的‘灵魂’，他们说的‘波长’。没有这个，所谓的‘复活’……根本实现不了。”
江鲶挑了挑眉，忽然伸手，目标是Z指间那支烟。Z没躲，甚至顺从地将夹着烟的手往前递了递——以江鲶现在被剧痛折磨得几乎脱力的状态，他不配合，江鲶未必能抢到。
江鲶把烟丢在地上，一脚下去没踩中，又尴尬地补了两脚，直到火星彻底熄灭，才低声说：“少抽点。”
话锋陡然一转，他凑近了些：“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跳？前因后果都不讲，我怎么猜？”温热的呼吸扫过Z的耳廓，“到底怎么回事？把你愁成这样，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Z的指尖在屈起的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
“这个U盘…是泽克西斯…还有商景……算我们一起弄出来的。”
“但最核心的程序架构……主要是泽克西斯带过来的。” 他望着前方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你知道……忒弥修斯之船吗？”
“那还是我告诉你的！” 江鲶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
Z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上次……关于这个，你怎么说的？”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江鲶打断他，语气里带了点真实的不耐烦，“都说到波长了，船是船，灵魂是灵魂，人是人，概念得区分清楚！”
“你别再拐弯抹角地瞒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直视 Z 的眼睛，“其实我早觉得不对劲了。你能那么爽快就答应……杀了我的这个计划，是不是……有别人给你支招了？”
Z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是泽克西斯说的。他说……只要想办法保留住大家的波长，再找到合适的、适配的躯体，就能……复活。”
“只要这件事成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恍惚，“我们现在面临的所有困境……都不算困境了。”
这听起来像一个太过美好的幻梦。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前景。” 江鲶的指尖在冰冷的硬盘外壳上慢慢摩挲，仿佛在掂量其分量，“那代价呢？”
“灵魂……或者说波长，目前要在外部培育的躯体里稳定显现，必须依靠这个稳定器持续运行。”
Z的声音沉了下去，“但商景说，稳定器的运行，需要消耗极大的计算资源。我们手头所有的设备加起来，也撑不住几分钟，除了……”
“除了组织的那台生物主机。” 江鲶接上了他的话，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那台该死的机器。”
Z无声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想利用你……因为你要进入审判庭，取得权限，然后……就好去动那台机器？”
Z继续点头，动作僵硬：“嗯。”
“其他代价呢？” 江鲶不放过任何细节，“除了那台主机，还有什么？”
“是躯体。” Z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着，“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断断续续做过的那几个，带着明显宗教色彩的、感觉非常古怪的任务吗？”
江鲶立刻点头，眼神冷冽：“怎么不记得？那群疯子，喊着‘为了主’、‘为了净化’、‘为了终极正义’之类的口号，干的却是最下作、最伤天害理的勾当——该杀，杀得痛快。” 他从不掩饰对那股势力的厌恶。
“其实……” Z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是组织的合作对象。”
江鲶脸上想配合地露出一个夸张的震惊表情，但因为身体虚弱和心情沉重，那表情只做到一半就显得有些无力。
他只好略带孩子气地，用两根手指搭在Z的膝盖上，微微立起来，模仿出一个小人不可置信的动作：“合作对象？那我们为什么会接到杀他们的任务？任务都是组织系统统一派发的，我们可从没接过私活。”
“这个还在查。” Z伸出自己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江鲶那两根还在“站立”表达震惊的手指，“估计是组织内部有人，钻了任务系统的空子，或者……是更高层的某种博弈。”
“这些情报，大部分是泽克西斯告诉我的，他的来头……不算小。” 他攥住了江鲶那两根手指，自己也坐下，然后将人往自己身边更紧地拢了拢，让两人贴合得更近。
“但我想说的是，那群邪教徒手里，确实掌握着……相对成熟的人体定向培育技术——他们不只是组织的合作对象，似乎……也和黑鹰有牵扯。”
“泽克西斯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利用他们。”
“只要协商妥当，或者……采取一些必要手段，获取适配的躯体就有了可能，甚至……能定制出性能更好的身体……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江鲶“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那个瞬间重若千钧的硬盘：“听起来前景是挺诱人的，但这东西的存在本身，不就说明……你们那套听起来很美的‘复活技术’，现在还只停留在……不太靠谱的阶段吧？” 必须得靠外物来稳定的“复活”，听起来真是相当不牢靠。
他指尖用力，敲了敲硬盘坚硬的外壳，发出笃笃的轻响：“而且……稳定器？呵，这里面……目前‘稳定’的，是谁的灵魂？或者说，是谁的波长？”
Z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闷闷地说：
“目前里面存的……是固定我波长的样本。是商景操作的……他在这方面，比较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