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里的低气压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当李扬推开门的瞬间，所有或焦虑、或愤怒、或茫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紫逸顶着黑眼圈，显然一宿没睡好，哑着嗓子问：“扬子，怎么说？咱不能就这么认了吧？我联系了几个哥们，咱也能发帖骂回去！”
“对！骂回去！”陈小纭也跟着附和，小脸气得鼓鼓的。
代旭比较沉稳，但眉头紧锁：“硬碰硬恐怕不行，他们资源比我们多得多。”
宋轶没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李扬，等待他的决定。
李扬走到排练室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他的表情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镇定莫名地感染了众人，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骂？为什么要骂？”李扬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要咬回去吗？”
王紫逸一愣：“那…那就这么忍着？”
“当然不。”李扬摇头，眼神锐利起来。
“他们花钱买水军，发软文，是因为他们怕了。”
“他们发现我们用最朴素的真诚，就能戳破他们那套故作高深、实则歪屁股的虚伪叙事。”
“所以他们才气急败坏，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顿了顿，抛出核心策略：“我们的战场，不在一篇篇灌水的软文底下。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他指了指墙角那台略显笨重的台式电脑，“在优酷，在土豆，在每一个能看到视频的地方。”
众人有些疑惑。
王紫逸挠头：“扬子，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们为了打动余伟国先生，拍的那些短视频素材吗？”李扬提醒道。
宋轶眼睛一亮：“你是说…苏柳昌在暗房发现照片的那段？还有王传君师兄摔婴戏份的那段？”
“没错！”李扬肯定地点头。
“我当时坚持要实景拍摄这些关键片段，不仅仅是为了说服投资人，更是因为我早就想过，未来的电影宣传，绝不能只依赖传统的海报和通告。”
“网络视频，尤其是这种能直击人心的片段，才是最能打破信息壁垒的武器！”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早已成竹在胸：“他们不是污蔑我们‘消费伤痛’、‘渲染暴力’、‘狭隘民族主义’吗？好啊，那就让观众自己来看，我们到底拍了什么！”
“王主任！”李扬看向王紫逸。
“你立刻把我们之前拍的几段精华短视频，尤其是代旭师兄扮演的伊藤那种冷血机械的恶，还有王传君师兄那段绝望崩溃的戏，找高手精剪一下，不要长，每段一分半到两分钟，节奏要快，冲击力要强！”
“宋轶，”他转向宋轶，“你文笔好，帮每个视频配上一段简洁有力的文案。不要直接反驳那些软文，我们就事论事，介绍片段背景，点出情感核心即可。真诚，就是最好的反击。”
“好！”宋轶立刻点头，眼中燃起斗志。
“那我们呢？”代旭和陈小纭等人也跃跃欲试。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李扬斩钉截铁，“越是有人想搞垮我们，等进入实拍，我们越要把戏拍好！这才是根本！”
命令一下，团队立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
王紫逸联系了熟悉的师兄通宵剪辑；宋轶伏案疾书，字斟句酌；而排练室里，演员们则开始讨论剧情和人物，希望进入实拍后能有更好的状态。
当天晚上，几个标题朴素却暗藏力量的视频出现在了优酷和土豆网上：
《【南京照相馆】片段：暗房里的窒息三分钟》
《【南京照相馆】伊藤：恶魔无需人性》
《【南京照相馆】一场戏看哭全场：绝望的翻译官》
没有夸张的标题党，只有沉甸甸的内容。
视频一经发布，王紫逸和他那些混迹各大论坛的“哥们”就开始在相关帖子和板块下理性分享链接。
标题通常是：“别争了，看看人家到底拍了啥……”
真正的口碑开始发酵了。
之前被软文误导的网友点开视频，瞬间被那精湛的演技、克制的镜头和扑面而来的情感冲击力所震撼。
“我靠！这演技？！这真的是学生拍的？秒杀多少专业演员！”（Id：戏迷老饕）
“哭了…那个翻译官挣扎得好真实，这才叫人性好吗！比某些片子里鬼子自我忏悔真实一万倍！”（Id：眼泪不值钱）
“那个日本军官看得我脊背发凉…这才是真正的恶吧，毫无人性的机器！”（Id：午夜心慌慌）
“之前谁说的渲染暴力？这镜头明明很克制，但比直接拍血腥更让人难受啊！”（Id：专业打脸）
“支持学长学姐！用作品说话！比什么软文都有力！”（Id：中戏一枚小透明）
当然，也间或夹杂着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呵呵，剪辑过的当然好看啦”（Id：众人皆醉我独醒），“学生作品也就片段能看看，成片肯定拉胯”（Id：预言帝）。
但大势已开始扭转。
真诚和专业，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就在舆论战初见成效之际，演员危机也出现了转机。
王紫逸几乎打遍了所有电话，终于从中戏一位老师那里得到了一个关键推荐：“我有个同学，叫吴越，人艺的，演技没得说，就是名气不大，性子淡，你看愿不愿意试试？”
“愿意！太愿意了！”
王紫逸如获至宝，立刻联系。
第二天，吴越就来到了排练室。
她人很瘦削，话不多，但眼神沉静有力量。李扬直接让她试了“老金妻子”目睹丈夫被迫为日军拍照时那段极其复杂的内心戏——
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细微的表情传递屈辱、恐惧、心痛和一丝坚韧。
一段表演完毕，整个排练室鸦雀无声。
宋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圈微微发红。
代旭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带入戏中。
李扬直接站起身，伸出手：“吴越老师，欢迎加入《南京照相馆》。”
吴越微微笑了一下，与他轻轻握手：“谢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这个本子，很好。”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因祸得福，收获了一块真正的瑰宝。
傍晚，李扬和宋轶并肩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
“没想到，你早就留了后手。”宋轶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钦佩。
李扬笑了笑：“只是觉得，好东西不该被埋没。时代变了，宣传的方式也得变。以后，会是口碑和内容的时代。”
他看着身边女孩清澈的眼眸，里面倒映着夕阳和他的影子，心中因为被恶意攻击而产生的阴霾渐渐散去。
“走吧，”他语气轻松了些，“难关还没完全过去，但至少，我们扳回了一城。”
舆论的风向在变，团队里注入了新的强大力量。
漆黑的隧道尽头，似乎已经能看到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