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主来得准时。”
清冷的女声从阁内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墨眉一袭玄色劲装，勾勒出干练的身形。
她正倚在檀木柜台边，用一块鹿皮细致擦拭着一柄通体乌黑、布满细密符文的小锤。
她发髻高挽，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英气的眉宇间。
见洛缘深进来，手腕一翻便将小锤与鹿皮收入袖中，动作干净利落。
“墨大师。”
洛缘深拱手行礼，目光扫过她指节处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新鲜灼痕，以及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看来这几日不曾好好休息。”
墨眉唇角极淡地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她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轻轻放在柜面上。
‘咔哒’一声轻响，匣盖开启。
一股奇异的温润气息从中散逸出来，瞬间冲淡了阁内原有的矿石与灵木气息。
一枚古朴的墨玉戒静静躺在暗红色的绸缎衬里上，戒面宽厚，雕刻着繁复而细密的鲸鱼纹路。
每一道刻痕都深邃有力，在从门口透入的夕照余晖中，泛着深邃的幽蓝光泽。
“幸不辱命。”
墨眉的语气带着几分炼器师特有的自矜。
她伸出手指，指尖在戒面轻轻一点，一道灵纹自她指尖亮起，旋即在戒面游走一圈，隐没不见。
“按你的要求，那东西上面的邪煞之气已经剔除干净，但其本身的空间特性完整保留了下来。”
“你送来的那块雕像材质确实古怪，不仅坚硬异常，内蕴的空间之力也极为狂暴。”
“为了熔炼它，古师傅的玄火鼎都差点被震裂了炉壁，我们二人联手，用了七日夜的功夫才勉强驯服。”
洛缘深闻言，心中微动，他当初得到那邪异雕像时，便知其不凡，未曾想竟棘手到如此地步。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墨玉戒指托起。
戒指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寻常玉石，触手处却是一片温凉。
他将一丝灵力缓缓探入其中。
刹那间，一股远古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识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穿透万古的深海巨鲸的长吟，悠远而震撼。
紧接着，一方远超他预料的广阔空间在识海中清晰展开。
这空间足有六丈见方，近三丈高下，四壁平整。
同样隐约浮动着与戒面一般无二的细密鲸纹，这些灵纹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将整个空间照亮，显得稳定而坚固。
“这空间……”
洛缘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寻常储物戒，能有一两丈见方的空间便已是上品，这枚戒指的空间，何止大了十倍。
“比市面上最好的储物法器，内部空间也要大上十倍不止。”
墨眉抱臂而立，看着洛缘深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匠人作品得到认可的满意。
洛缘深指肚摩挲着戒面细腻的鲸纹，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庞大空间与隐晦的灵力波动，心中满意至极。
有了此戒，他日后行事无疑会方便许多。
“墨大师技艺精湛，洛某佩服。”
他由衷赞道。
“此戒我很满意。尾款我已备好。”
墨眉摆摆手：
“东西你满意就好。”
“至于尾款，你之前给的材料已经足够抵偿，甚至还有盈余。”
“那雕像的核心材料品质极高，提炼出的边角料也够我炼制几件不错的法器了，算是我占了便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下次若再有这种品阶不明、处理起来又凶险的材料，价钱可得另议。”
洛缘深听出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微微一笑：
“一定。”
“雕像核心的虚空石我分毫未动，反而用墨家秘法将其中空间折叠了三次，这才有了这般大小。不过……”
墨眉话锋一转，声线压得更低，眼神也锐利起来，带着几分审视。
“里面那道神魂波动，非同小可，岁月悠久，气息驳杂。”
“你当真要现在唤醒？”
“一旦失控，后果难料。”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似乎是新留下的。
洛缘深神色平静，接过乌木匣子，郑重地将戒指戴在左手拇指上。
墨玉戒触手冰凉，表面微光一闪，便自动调整到最舒适的尺寸，与肌肤紧密贴合，仿佛本就生于其上。
“多谢墨大师提点，此事我已有计较。”
他声音平稳，并未多做解释。
抬眸时，窗外一抹残霞恰好落在墨眉的侧脸。
为她平日里略显凌厉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连带着那几缕不羁的碎发也柔和不少。
“此番炼制，辛苦墨大师。洛某记得，你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北冥器宗？”
“嗯，午时出发。”
墨眉收回目光，转身从身后一排多宝格上取下一个青釉玉壶，替他与自己各斟了一杯灵茶。
“古师傅说，器宗极北之地的万载寒铁，更适合锻造我的本命灵器。”
她将其中一杯推向洛缘深。
茶汤澄澈碧绿，水面漂浮着三两片形似金鳞的茶叶，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洛缘深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触到杯壁的温热。
他注意到墨眉端杯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新添器痕，边缘尚有些微红肿，显然是近期锻器时留下的。
她却似浑然不觉。
两人静默饮茶，阁楼外坊市收摊的清脆铃声遥遥传来，混杂着渐起的暮色，为这方小小的万象阁添了几分安宁。
“这个给你。”
墨眉忽然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小、雕琢成鱼形的青色玉简，抛了过来。
“若这戒指日后出现什么难以掌控的异状，或者……”
她语气微滞，似乎在斟酌词句。
“里面那道神魂……不太安分，便捏碎此简，我自会感知。”
洛缘深稳稳接住玉简，触手温润，仿佛内蕴生机。
他将其郑重收入怀中，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轻轻放在柜台上。
“一些青阳城的特产，不成敬意，墨大师路上或可解闷。”
锦囊入手微沉，墨眉挑了挑眉，随手解开系绳。
一股清雅的药香瞬间溢出。
她低头看去，只见九颗圆润饱满的丹丸静卧其中，每颗丹丸表面都细致地浮现着洛家特有的云纹。
她眸光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复又抬眼，只淡淡道了声：
“矫情。”
语气却不似先前那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