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星辉如水,将后山渲染得一片清冷静谧。然而,石亭旁的空地上,气氛却与这宁静的夜色格格不入。
阿骨打那豪爽的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他看着陈实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怂样,虽然嘴上说着“不强求”,但那熊熊燃烧的战意和旺盛的好奇心,却如同百爪挠心,让他难以真正放下。
他越看陈实那圆润的身材、那与“扫地”身份截然不同的、被灵酒灵食滋养出的健康光泽,就越觉得这胖子肯定是在藏拙。能弄出那么多好东西的人,怎么可能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一定是装的!北蛮人的直觉告诉他,这胖子身上有秘密!
“陈实兄弟,”阿骨打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那巨大的阴影再次将陈实完全笼罩,“俺知道你们南荒人讲究谦逊,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
你看,石猛兄弟跟俺打了场,现在浑身舒坦,连修为瓶颈都有所松动。这可是好事!你就别推辞了,就当帮哥哥我活动活动筋骨,也让你自己松快松快,老坐着烤肉,对腰不好。”
陈实看着阿骨打那锲而不舍、甚至带着点“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架势的表情,心里叫苦不迭,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阿骨打少主,我…我真不是谦虚!我是真不行!我这腰…它不好,就是坐久了烤肉的毛病,经不起摔啊!”
“诶!就是腰不好才更要活动!”阿骨打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绝佳的理由,“俺们北蛮有种摔跤疗法,专治各种腰腿不适!来来来,让哥哥给你治治!”
说着,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就真的朝着陈实的胳膊抓来,那架势,根本不容拒绝。
“别!别!救命!”陈实装得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绕着烤架就开始躲闪。
可他哪里快得过阿骨打?阿骨打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却异常敏捷,两步就追上了他,那铁钳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抓住他的后衣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实脚下不知怎么的,仿佛被一块凸起的小石子(或许是之前摔跤时崩过来的?)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而他扑倒的方向,恰好是阿骨打为了抓他而微微前倾的身侧。
“哎哟喂!”陈实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好巧不巧,他挥舞的右手手臂,正好“挂”在了阿骨打伸过来的手臂肘弯处,而他前扑的势头,加上阿骨打自身向前的力量,以及陈实那虽然不显但确实被星尘道基淬炼过的体重……
这一切因素在瞬间叠加,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力学效应。
阿骨打只觉得手臂肘弯处传来一股不大不小、却异常刁钻的力道,正好破坏了他前冲的平衡点。
他下盘虽稳,但此刻重心已失,再加上完全没料到陈实会以这种方式“反击”,整个人竟被陈实这看似狼狈不堪的一扑一带,弄得脚下拌蒜,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推倒的铁塔般,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空地上那诡异的一幕——北蛮少主阿骨打,那个刚刚还与石猛激战不休、凶悍绝伦的体修强者,此刻竟然……脸朝下,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而陈实,则一副惊魂未定、连滚带爬的样子,正好摔倒在阿骨打的身旁,看起来比阿骨打还要不堪。
“呃……”阿骨打懵了,他撑起上半身,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脸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表情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被这胖子带倒了?
陈实更是脸都绿了,还假装着连滚带爬地挪开几步,喊道:“阿骨打少主!您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您要抓我,我…我脚滑了!对!脚滑了!您千万别怪我!”
阿骨打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燃起了更加旺盛的斗志和惊奇!“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大笑着,看向陈实的目光如同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陈实兄弟,你还说你不会!你这招‘借力打力’,用得妙啊!看似狼狈,实则暗藏玄机!差点连俺都着了道!再来!这次俺可要认真了!”
陈实都快哭了:“不是啊!少主!真是意外!是意外啊!我们别玩了好不好?”
可吃了亏的阿骨打哪里肯停?他认定陈实是在扮猪吃老虎,这次不再贸然前冲,而是摆开了北蛮摔跤的正式起手式,脚步沉稳,目光如炬,如同盯着猎物的苍鹰,缓缓向陈实逼近。
陈实看着阿骨打那认真的架势,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心里一片冰凉,只能硬着头皮,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摆出了一个不伦不类、松松垮垮的姿势,嘴里还在不停讨饶:“…轻点…千万轻点…”
阿骨打低喝一声,脚下发力,如同蛮牛冲撞,双手直取陈实双肩,标准的“猛虎扑食”!
陈实吓得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可他往后缩的脚,偏偏又“不小心”踩在了一块之前被阿骨打踩松的草皮上,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向后仰倒。
而在他后仰的同时,他那胡乱挥舞想要保持平衡的双手,一只手“恰好”推在了阿骨打迅猛抓来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则“无意中”搭在了阿骨打因为前扑而微微抬起的膝盖侧面。
又是巧合!(都在胖子的数计中)
陈实向后滑倒的力道,加上他双手那看似无力、实则因惊慌而绷紧的推拒,再加上阿骨打自身前冲的惯性……
阿骨打只觉得手腕和膝盖处同时传来一股别扭的力道,让他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重心瞬间偏移!
他想要调整,却因为陈实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后仰滑倒而被打乱了节奏。
“哎哟!”
“噗通!”
陈实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龇牙咧嘴。而阿骨打,则因为重心失衡,上半身收势不住,整个人以一种饿虎扑食却扑空了的滑稽姿势,越过了坐倒在地的陈实,再一次……脸朝下,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甚至因为冲势更猛,比上次摔得还要结实!
全场再次死寂。
这一次,连柳生十兵卫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玄奘佛子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眼中充满了困惑。
中洲天骄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阿骨打第二次从地上爬起来,这次他脸上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不服。
他死死盯着坐在地上、揉着屁股、一脸无辜加痛苦的陈实,怎么也想不明白。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还能是意外?这胖子的运气也太逆天了吧?还是说……他真有什么自己没看透的诡异本事?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阿骨打吐掉嘴里的草根,眼神变得无比认真,“陈实兄弟,俺承认,之前是小看你了!你这不是不会,你这是……这是深藏不露啊!再来!这次俺真要认真了!”
陈实欲哭无泪,表现得比窦娥还冤。“少主!祖宗!我真没藏!是地滑!是您力气太大!是我运气不好老是摔倒连累了您啊!”
阿骨打不再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血隐隐鼓荡,虽然没有动用灵力,但那磅礴的生命精气也足以让周围空气微微扭曲。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迈着一种沉稳如山的步伐,如同巨象踏地,缓缓靠近陈实,双眼神光湛湛,仔细观察着陈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寻找着真正的破绽。
陈实被阿骨打这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吓得腿肚子直转筋,他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手脚并用之下,反而显得笨拙不堪。
就在这时,阿骨打看准了一个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机会——陈实双手撑地,正要起身,重心最高,下盘最虚!
他猛地一个低扫,目标是陈实作为支撑点的那只脚的脚踝!这一下若是扫实,足以让任何人瞬间失去平衡!
然而,就在阿骨打的腿即将接触到陈实脚踝的瞬间,陈实因为手下一滑(或许是一颗小石子?),撑地的胳膊突然一软,那正要起身的身体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再次向下坐去!
这一坐,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让阿骨打那势在必得的一记低扫,堪堪擦着他的脚底扫了过去,扫了个空!
阿骨打一腿扫空,力道用老,身体不由得随着扫腿的动作旋转了半圈,将侧面暴露给了陈实。
而陈实呢?他这下坐之力,加上手臂支撑失败的惊慌,让他整个人如同一个圆滚滚的皮球,不受控制地朝着侧面——也就是阿骨打因扫空而暴露出的腰胯部位——“滚”了过去!
“咚!”
陈实的肩膀,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阿骨打因旋转而微微抬起的腿根连接处(近乎于髋关节)。这个地方,可谓是人体平衡的一个关键枢纽所在。
阿骨打只觉得胯部一股算不上多重、却异常精准和刁钻的力道传来,那条支撑腿瞬间一麻一软, 他自身旋转的离心力……
这位北蛮少主,第三次,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呆滞目光的注视下,轰然倒地!这一次是侧摔,摔得结结实实,甚至还在地上滚了半圈,才灰头土脸地停下。
“……”
空地周围,连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这第三次……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柳生十兵卫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不再试图用常理去理解,而是将陈实那看似笨拙、毫无章法的动作,在脑海中一遍遍慢放回放。
中洲的天骄们已经彻底凌乱了,有人开始低声急促地交流,试图用各种理论来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阿骨打第三次爬起来,他没有立刻拍打身上的尘土,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挫败以及强烈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一脸惶恐、正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实。
陈实好不容易站稳,看着阿骨打那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吓得连连摆手道:“蛮少主…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地不平…是我太笨了…老是摔跤…还连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阿骨打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陈实,手指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狠话,或者发出挑战,但看着陈实那怂到骨子里、却又接连三次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放倒自己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这位性情直爽、悍勇无比的北蛮少主,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怀疑人生:
“你……你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不再看陈实一眼,步履有些蹒跚地、默默地走向自己的临时住所,那雄壮的背影,在清冷的星辉下,竟透出了一股浓浓的萧索和迷茫。
他,阿骨打,北蛮年轻一代最强的搏克手之一,今天在一个自称“手无缚鸡之力”的扫地胖子面前,连续三次,以各种离奇巧合的方式,被放倒在地。
这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这是对他过往所有认知和骄傲的彻底颠覆!
空地中央,只剩下陈实一个人,兀自惊魂未定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吓死我了…差点就被摔散架了…幸好我运气好…每次都摔得是时候…”心里却想着:老子是有大帝传承的人,怕你这几下子?
而周围的看客们,看着陈实那副后怕不已、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好的模样,再回想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三次“放倒”。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想笑,又觉得诡异;觉得荒唐,又隐隐感到一丝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