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顾客？”
钱三那双小眼睛瞬间眯成一道精光四射的缝隙，闪烁着金融家嗅到第一笔天使轮投资时，那种独有的贪婪与审慎。
他没有立刻满口答应，反而清了清嗓子，端起“大理寺首席财务官”的架子，拿捏着腔调。
“这位……理事阁下，我们‘大理寺终极关怀中心’目前尚处内部压力测试阶段，暂未正式对外开放营业。您这个请求，恕我直言，非常冒昧。”
光幕上，星际商业联盟的理事急得浑身触须都快拧成了麻花。
“别啊！钱总管！钱大人！我懂！规矩我都懂！”
他一边高喊，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操作界面上划动着。
下一秒，“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一封虚拟的、由纯粹法则构成的转账凭证，直接投影在了钱三面前。
【星际商业联盟，向大周大理寺‘宇宙法律援助基金’，无偿捐赠‘奇点核心’一枚。】
【附言：诚挚赞助贵方进行伟大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生死哲学’课题研究，预祝研究圆满成功！】
钱三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矜持，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融化。
笑容春风化雨般绽放，胖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名为“专业”的光辉。
“咳，既然理事阁下如此热心于宇宙公益事业，对我朝的法治建设与哲学探索抱有如此澎湃的热忱，本官若再三推辞，倒显得我们大理寺不近人情了。”
他心满意足地将目光转向高台，用眼神无声地请示。
陆羽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那枚足以驱动一颗恒星的奇点核心，不过是一块寻常的压案石。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问需。”
“得嘞！”
钱三心领神会，立刻转向光幕，笑容可掬得像一尊活过来的财神。
“理事阁下，我们中心提供的体验项目，可谓包罗万象，丰俭由人。从最基础的‘头疼脑-热’，到史诗级的‘文明寂灭’，应有尽有。不知您，想指定哪一种‘死法’？”
听到这话，理事那肥硕的身躯竟因压抑不住的兴奋而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不要那些宏大的，不要那些虚假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顶级富豪在穷尽世间享乐后，寻求终极精神刺激时的、近乎病态的渴望。
“我执掌商业联盟三万年，宇宙中的财富于我，早已沦为一串麻木的数字。我享受过一切，也早已厌倦了一切。”
“我唯一没有体验过的，就是……贫穷。”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终极诉求。
“我想体验，当一个真正的、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我希望，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之夜，我是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在无尽的饥寒交迫中，蜷缩在一条肮脏、潮湿、充满恶臭的巷子里，最后……在最纯粹的绝望和孤独中，被活活冻死。”
“我相信，只有体验过最极致的‘无’，我才能真正理解‘有’的价值！我的商业哲学，必将因此，臻至全新的境界！”
此言一出，整个大理寺正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寒叶手中的炭笔，“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付出一枚奇点核心的代价，只为体验当一个乞丐，还必须被冻死。
这世界的荒诞程度，似乎又刷新了他认知的上限。
钱三也是一愣，但随即，他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盛金光。
“好！好一个返璞归真！好一个大道至简！”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赞不绝口。
“理事阁下的境界，实在是高！实在是妙！”
他飞快地在崭新的烫金账本上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新增项目：忆苦思甜·哲学套餐。定位：顶奢、小众、精神升华。定价：奇点核心起步。】
“没问题！”钱三对着光幕，胸脯拍得山响，“我们一定为您量身定制剧本，保证让您体验到最原汁原味、最深入骨髓的贫穷与绝望！保证让您死得明明白白，死得其所，死出哲学新高度！”
光幕那头的理事，千恩万-谢地挂断了通讯。
钱三搓着手，兴奋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满脸红光地看向陆羽：“先生，开张大吉！第一单就是个惊天大活儿啊！”
陆羽却只是平静地将目光投向那扇刚刚成型，依旧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生死之门”。
“把客户需求，发给门卫。”
他淡淡道。
遗忘者立刻将理事的“订单”，转化为一道数据流，精准地发送给了那扇混沌的灰金色大门。
瞬间，门上那三张扭曲的面孔，同时露出了一抹混合着残忍、狂喜与恶毒的表情。
“乞丐……冻死……绝望……”
“嘿嘿嘿……这个好……这个太好了……”
“一个完美的、毫无防备的……实验品……”
他们的意志，在法则层面，发出无声的、充满了快意的阴毒交流。
“机会来了！那个该死的诅咒烙印，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普通的‘贫穷’概念太温和！我要在里面，加上‘被全世界背叛’的法则污染！”
“不够！我要再加上‘永世不得翻身’的厄运逻辑！”
“我们不仅要让他体验贫穷，我们还要让他的灵魂，在最深的绝望中，被这贫穷的诅G彻底污染、同化！等他回到现实，他将变成一个真正的‘灾星’！他会把他那庞大的商业联盟，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到那时，陆羽那个杂碎所谓的‘安全无副作用’承诺，将成为全宇宙最大的笑话！”
三股恶毒的意志，一拍即合。
他们开始工作了。
一道代表着“贫穷”的旧世界法则，被他们从法则之海中抽离而出。
在经过“生死之门”过滤的瞬间，他们悄无声息地，将那道凝聚了他们最深怨念的黑色烙印，如同最致命的病毒，完美无瑕地注入了这道法则之中！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一团包裹着纯粹“贫穷”概念，内里却暗藏着“终极厄运”诅咒的、灰蒙蒙的光球，被成功塑造了出来。
“产品已打包，随时可以投放。”
“三相门”用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与机械呆板的合成语调，向陆羽汇报。
然而，就在那光球成型的瞬间。
主位之上，陆羽的眼底深处，一抹微不可察的异色悄然掠过。
他身后的【逝者之书】虚影，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作为一个处理了亿万尸体的仵作，他对“恶意”与“尸毒”的感知，比宇宙中最精密的探针还要敏锐亿万倍。
那光球表面上平平无奇，但在他的“验尸”视角下，其内部，却盘踞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充满了“死亡”、“终结”、“腐朽”气息的……诅咒之毒。
“有意思。”
陆羽没有出声，只是在心底，给出了三个字的评价。
他没有当场拆穿。
拆穿了，多没意思。
那三个老家伙，不就是想看一场好戏，想砸自己的招牌吗？
那就……陪他们玩玩。
他对着身旁的寒叶，用神念传去一道仅有两人能懂的指令。
寒叶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恍然与狂热交织的神色，手中的炭笔翻飞，在那份“客户体验流程”上，飞快地增添了几行全新的、作为底层逻辑运行的补充代码。
“先生，客户的‘角色模板’已经生成完毕。”寒叶恭敬地汇报道，“根据您的指示，我们为这次体验，特别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平衡彩蛋’。”
“嗯。”
陆羽微微颔首。
“通知客户，可以进场了。”
片刻之后，星际商业联盟的理事，怀着朝圣般的激动心情，将自己的精神体，传送到了大理寺。
“陆大人，我准备好了！”他看着陆羽，眼神炽热。
陆羽指了指那团灰蒙蒙的光球。
“进去吧。”
理事没有一丝犹豫，精神体化作一道流光，一头扎进了光球之中。
光芒闪过。
伊甸园宇宙内，一个被临时开辟出的、完美复刻了神都最破败巷子的“体验区”里。
一个瘦骨嶙峋、满身污垢的乞丐，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感受着刀割般的刺骨寒风，闻着空气中垃圾与尿液混合的刺鼻酸臭，体验着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的极致饥饿感。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
反而，流下了两行激动的、幸福的泪水。
“啊……这就是贫穷！这就是绝望！太美妙了！太真实了！”
他正沉浸在这种全新的体验之中，忽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
“来了！来了！”
“生死之门”后，三位法官的意志，在兴奋地尖叫。
那是他们埋下的第一个诅咒：一块松动的屋檐瓦片，会在此刻掉落，砸破他的头，让他本就凄惨的处境，雪上加霜！开启厄运的序幕！
瓦片，带着死亡的呼啸，精准地砸了下来！
然而，就在即将砸中乞丐脑袋的瞬间。
一只路过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乌鸦，恰好从他头顶飞过。
不，不是恰好。
它是被一道无形的、名为“剧本”的丝线，精准地牵引至此。
瓦片“啪”的一声，正中乌鸦！
乌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嘴里衔着的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受惊脱口，“当啷”一声，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那是一枚，刚刚从某个路过贵妇头上啄来的、在寒风中依旧闪耀着温润光泽的、价值连城的南海明珠。
乞丐：“？”
三位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