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林莉的灵魂)是在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中恢复意识的。
仿佛沉入深海后艰难浮出水面,耳边先是嗡鸣,随后才逐渐捕捉到现实的声音——风吹过焦黑土地的呜咽,远处林间幸存的鸟雀试探性的啁啾,还有身边人压抑的呼吸声。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了之前的乌云压顶和紫色电弧,只是一种雨后初霁般的、沉闷的灰色。她发现自己正半靠在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泥土和汗味的外套,是舅公的。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镜屋失控、锁眼会围攻、陈默残魂显现的湛蓝光芒、撕裂灵魂的仪式痛苦、镜影巨臂的侵袭、最终契约稳固屏障重立的轰鸣……以及最后,那席卷而来的、源自小腹的剧烈不适和虚弱。
小腹!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腹部,那里依旧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空乏而坠胀的感觉,并不剧烈,却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提醒着她某种未知的变化。
“醒了?”旁边传来林莉(林薇的灵魂)沙哑的声音。
林薇(林莉的灵魂)转过头,看到妹妹(林薇的灵魂)就坐在她旁边不远处,背靠着另一块石头,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静,甚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疲惫与坚定。她注意到,妹妹(林薇的灵魂)原本掌心的螺旋状银色痕迹,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如同古老的银器包浆,内敛而稳固。
“我们……成功了?”林薇(林莉的灵魂)声音干涩地问道,她试着动了动身体,那股虚弱感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嗯。”林莉(林薇的灵魂)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已经彻底封闭、浮现着巨大银色符文的镜屋入口,“屏障重建了,契约也……稳固了。” 她说到“稳固”时,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她们都明白,这“稳固”意味着什么——永久的错位。
“舅公呢?”林薇(林莉的灵魂)环顾四周,看到舅公正盘膝坐在镜屋入口前不远处,双目微闭,似乎在调息。他手中的心石不再散发强光,而是如同呼吸般闪烁着微弱的、有节奏的乳白色光晕,与镜屋石门上的巨大符文隐隐呼应。他看起来消耗极大,脸色灰败,但气息还算平稳。
“他消耗过度,在恢复。”林莉(林薇的灵魂)解释道,随即她的目光落在林薇(林莉的灵魂)依旧捂着小腹的手上,眉头微蹙,“你……感觉怎么样?之前你突然……”
林薇(林莉的灵魂)摇了摇头,不想多说,那种感觉太过诡异和私人,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是有点虚脱。”她含糊道,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就在这时,调息中的舅公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薇(林莉的灵魂)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凝重。
“丫头,你感觉如何?”舅公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沉稳。
“还好,就是没力气。”林薇(林莉的灵魂)避重就轻。
舅公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仪式之中,能量冲击远超预期,尤其是镜影的强行介入和后来被剥离,对你们的身魂造成了巨大的负荷。你感觉虚弱是正常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除了虚弱,可还有其他异常?尤其是……生命气息层面的?”
生命气息层面?林薇(林莉的灵魂)心中猛地一跳,那股小腹的空乏坠胀感似乎更清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小腹……有点不舒服,感觉很……空,很虚。”
舅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林薇(林莉的灵魂)伸出手。他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一股微弱但精纯的守门人力量探入其中。
林莉(林薇的灵魂)也紧张地看着。
片刻之后,舅公收回手,久久不语,只是看着林薇(林莉的灵魂),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怜悯,有震惊,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舅公,到底怎么了?”林莉(林薇的灵魂)忍不住问道。
舅公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果然……仪式过程中,生命本源受到剧烈冲击,加上之前灵魂互换对身体的长期负荷,以及……或许还有陈默那孩子残魂最后显现时带来的某种微妙影响……丫头,你这具身体(林莉的身体)……恐怕是……元气大伤,伤及了根本。”
“伤及根本?”林薇(林莉的灵魂)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生命力透支,先天元气有损。”舅公斟酌着词语,“这会让你比常人更容易疲惫,体质变弱,需要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才可能恢复些许。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而且什么?”林薇(林莉的灵魂)追问道,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而且……这种本源层面的损伤,可能会影响……”舅公的声音低了下去,“……影响生育。”
生育?!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林薇(林莉的灵魂)耳边炸响!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不,是林莉的这具身体……可能无法生育了?
虽然她现在的灵魂是林薇,但这具身体是妹妹林莉的!她还年轻,才二十五岁!如果因为这次仪式……她以后……
巨大的愧疚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是她,占据了妹妹的身体,却没能保护好它,甚至可能……剥夺了妹妹未来做母亲的权利!
林莉(林薇的灵魂)也彻底愣住了,她看着姐姐(林莉的灵魂)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属于自己原本身体的眼睛里涌出的绝望和泪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该愤怒?还是该安慰?情绪复杂得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会……这样……”林薇(林莉的灵魂)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是我……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莉莉的身体……”
“不,这不怪你。”舅公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仪式中的变数太多,谁也无法预料。镜影的强行介入是关键,它的力量充满了掠夺和扭曲的特性,对生命本源伤害极大。你能在那种冲击下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镜屋屏障虽然暂时稳固,但锁眼会的人未必走远,此地不宜久留。你需要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静养。”
离开?
林薇(林莉的灵魂)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周围这片狼藉的焦土,看着那扇封闭的、象征着她们永恒枷锁的镜屋石门。她们该去哪里?城市里的那个家,充满了痛苦回忆,而且她们如今的状态,如何面对熟悉的人和事?
林莉(林薇的灵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林薇(林莉的灵魂)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姐,别想那么多。”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先离开这里再说。身体……总有办法调养的。” 尽管她心中同样乱成一团,但此刻,她知道自己必须撑住。成为活体锁芯后,那种与镜屋、与大地的连接感,似乎也赋予了她一种莫名的韧性。
林薇(林莉的灵魂)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度,看着妹妹(林薇的灵魂)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是的,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舅公见她们情绪稍定,便站起身:“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落脚,是我以前进山采药时搭建的木屋,还算隐蔽。我们需要休整,也需要规划一下……以后的路。”
他将那颗光芒黯淡了许多的完整心石小心地收进一个贴身的布袋里。姐妹俩也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林薇(林莉的灵魂)感觉双腿依旧发软,那股小腹的空虚感如影随形。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镜屋石门,掌心那金色印记中心的黑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安抚感,随即隐没。
新的身份,新的枷锁,以及一具可能永远留下遗憾的身体。
她们“醒来”了,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残酷和复杂的现实。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