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书房门开着一条缝，
客厅里林晓梅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张淑芬低低的安慰声隐约传来。
她们还在演戏！
密码……手机银行密码！
那个笔记本！
虽然它还在抽屉里，但里面的密码……
是否早已不是秘密？
她们拿走了房本，
还在他昏睡时！
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愤怒、财产被窃取的恐慌以及对自身处境极度危险的冰冷寒意，
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彻底席卷了李国栋。
这股寒意如此刺骨，如此真实，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远比昨夜那声落锁带来的惊惧要深刻百倍。
他扶着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他以为踏足的是温馨的港湾，
实则已深陷精心构筑的泥沼。
所谓的家人，不过是披着温情面纱的掠食者。
而那个保险柜密码，那个他视为与亡母之间最后纽带的私密数字，
早已成为她们撬开他堡垒的第一把钥匙。
她们编织的网，远比他想象的更早、更密、更毒。
他此刻才绝望地发现，
他几乎没有任何能直接指证她们的证据！
密码泄露？
如何证明？
房本在保险柜失踪？
如何证明不是他自己拿走了？
她们那无懈可击的表演和倒打一耙的眼泪，
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
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疑神疑鬼、无理取闹的疯子。
无力感和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他缓缓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后背被冷汗湿透，粘腻地贴在椅背上。
客厅里的哭声和低语，
此刻听起来如同毒蛇的嘶鸣。
他该怎么办？
时间在沉重的静默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张淑芬刻意放大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
“好了好了，晓梅别哭了，国栋也是丢了东西着急……国栋啊，”
她朝着书房方向提高了音量，
“面都坨了，快出来吃点吧，身体要紧。房本的事，吃完饭再好好找找，实在不行，妈陪你一起去补办，啊？”
那“妈”字叫得如此自然亲昵，
却让李国栋胃里一阵翻搅。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恶心和愤怒。
现在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让她们更加警惕。
他需要证据，
需要冷静地收集证据，
需要知道她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钱？
还是……
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尽管内心依旧翻江倒海。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睡衣，拉开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林晓梅坐在餐桌旁，眼睛红肿，面前那碗面几乎没动。
张淑芬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看到李国栋出来，立刻投来一个混合着担忧和责备的眼神。
“国栋，快坐下吃点。”
张淑芬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长辈关怀。
李国栋没看她们，径直走到餐桌旁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拿起筷子，机械地挑起几根已经糊成一团的面条，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国栋……”
林晓梅带着浓重鼻音开口，怯生生的，
“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刚才也是太委屈了才……房本，我们一会儿一起再找找，好吗？家里角角落落都翻一遍。实在找不到，我……我陪你一起去补办，跑腿的事都我来……”
李国栋低着头，看着碗里糊掉的面条，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
他只发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
这顿饭吃得极其压抑。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和张淑芬刻意找话题的絮叨。
饭后，他加入了林晓梅和张淑芬“寻找”房本的行动。
这场搜寻更像是一场荒诞的表演。
林晓梅翻箱倒柜，动作夸张，嘴里不停念叨着
“会不会掉沙发缝里了？”
“是不是塞在哪个文件袋里忘了？”。
张淑芬则慢条斯理地检查着书架上的书，
一本本抽出来抖一抖，仿佛房本能夹在书页里。
李国栋冷眼看着她们做戏，自己则仔细地、不放过任何角落，
但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徒劳。
搜寻自然毫无结果。
林晓梅累得坐在沙发上，揉着腰，泫然欲泣地看着李国栋：
“国栋，真的没有……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
李国栋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看向张淑芬，
“张姨说得对，只能去补办了。”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摆脱她们的视线去理清思路，去寻求帮助。
“对对，补办！”
林晓梅立刻接口，
“我陪你去！今天就去！”
她的急切显得有些刻意。
“不用了。”
李国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我自己去就行。补办手续麻烦，还要跑好几个地方，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在家陪张姨吧。我公司那边也正好有点急事要处理一下。”
他必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哪怕几个小时也好。
林晓梅还想说什么，张淑芬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对李国栋点点头：
“也好，你自己去办利索。家里有我和晓梅，你放心。”
李国栋没再说话，转身回房换衣服。
当他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沙发。
刚才“搜寻”时被林晓梅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的，
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作文本，封皮上印着“xx中学”和“陈小雨”的名字。
就在他目光掠过的一刹那，沙发靠垫和扶手之间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
一点刺目的猩红攫住了他的视线。
是那个作文本！
它似乎是被匆忙塞进去的，没有完全藏好，露出了一个角。
而那个露出的内页边缘，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用力刻写上去的红色字迹！
李国栋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
趁着林晓梅在厨房收拾碗筷、张淑芬背对着客厅整理药盒的瞬间，
一个箭步跨到沙发边，手指精准地捏住那个露出的本子角，迅速而无声地将它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