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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十年的春,来得迟疑而怯懦。江淮大地在去年那场酷烈的秋雨与兵燹之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元气。残雪蜷缩在背阴的角落,迟迟不肯化去,裸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褐色。柳枝抽出的鹅黄嫩芽,在料峭寒风里瑟瑟发抖,全无往年的活泼生机。连运河的水,也流得格外沉缓,浑黄的水面漂浮着未及清理的断桨、破帆,以及一些难以辨明的污秽。

扬州城外的驿道上,蹄声嘚嘚,一辆半旧的马车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不疾不徐地向西而行。车厢内,杜牧靠着窗,目光掠过窗外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他奉调回京,述职期限已至。

数月来的淮南掌书记生涯,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漫长而压抑的观摩。他目睹了“胜利”之后的清算如何演变成新的暴行,目睹了官场如何在疮痍之上迅速恢复其固有的颟顸与贪婪,目睹了生民如何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哭声被淹没在捷报的余音与庆功的笙歌里。他写下过几份关于蠲免赋税、安抚流民的条陈,皆如石沉大海。幕主令狐绹对他客气而疏远,那些文字,或许根本未曾出得节度使府。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无力。年少时“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的豪情,早已被现实磨蚀得千疮百孔。如今的他,更像一个清醒的旁观者,记录着这帝国不可逆转的沉沦。

马车行至一处高地,他示意停车。站在坡上,放眼望去,曾经的战场依稀可辨。焦黑的土地,残破的村落,远处宿州城模糊的轮廓依旧带着伤痕。风吹过旷野,卷起尘土,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这里,曾有一个名叫庞勋的戍卒,掀起过滔天巨浪,最终身死名灭。如今,巨浪平息,只留下这片死寂的废墟。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他低声吟道,这已不知是第几次浮上心头的感慨。然而这一次,他心中并无多少悲悯,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明澈。庞勋死了,但产生庞勋的根源未除。苛政如虎,民生凋敝,官贪兵惰,藩镇跋扈……这一切,比去年更为深重。这片看似平静的焦土之下,埋藏的是更多无声的怨恨与绝望的种子。

“走吧。”他收回目光,重新登上马车。车轮碾过干硬的车辙,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座繁华与腐朽并存的帝都,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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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杜牧马车驶离扬州地界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曹州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一个与庞勋出身颇为相似的人物,正经历着他人生中一次不大不小的挫败。

此地临近运河,私盐贩运历来猖獗。一场因争夺盐利而起的械斗刚刚结束,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与汗臭。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被人搀扶着,坐在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门槛上,用破布草草包扎着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身形不算魁梧,但骨架宽大,眉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阴鸷而愤怒的光芒。

他叫黄巢,本是个略通文墨的盐贩子,家道中落,数次应试进士不第,心中早已积郁了满腔对世道不公的愤懑。此次与人争利失利,不仅折了几个弟兄,自己还挂了彩,更让他对这弱肉强食的世道,恨意更深。

“黄大哥,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一个脸上带疤的同伴咬牙切齿道,“那帮狗日的,仗着背后有官面上的人撑腰,就敢下死手!”

黄巢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庙外灰蒙蒙的天空。他想起自己数次进出长安考场时看到的景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那些垄断盐铁的世家大族,何曾将他们这些底层挣扎的人放在眼里?庞勋在江淮闹出那么大声势,最后不也身首异处?这世道,老实巴交,只有被欺压至死的份;想要出头,就得比他们更狠,更豁得出去!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肩头的剧痛,声音沙哑而低沉:“咽?当然不能咽。但这仇,不是这么报的。”

他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几个弟兄,眼中那阴鸷的光芒渐渐凝聚成一种可怕的决心:“单打独斗,终是流寇,成不了气候。庞勋前车之鉴不远。我们要等,要忍,要积蓄力量。”

他走到庙墙边,用手指蘸着肩上渗出的鲜血,在斑驳的土墙上,狠狠地划了一道。那血痕在灰暗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刺目。

“记住今天的血。”他回过头,眼神如同即将扑食的饿狼,“这世道不让咱们活,咱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等着吧,总有一天,这天下,要换个颜色!”

他的话,在破败的土地庙里回荡,带着一种不祥的预言意味。几个弟兄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随即,一种被压抑太久的凶悍之气,也被点燃了起来。

此时的黄巢,名声未显,势力微末,不过是大唐帝国广袤疆域上一个不起眼的私盐贩子。他与杜牧,一在东南,一在中原;一为失意文人,一为落魄盐枭;一个正带着满心的苍凉与洞彻返回帝都,一个则刚刚在血腥的争斗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他们的命运轨迹,看似永无交集。

然而,历史的长河,总是在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个体选择中,悄然转向。杜牧感受到的那片死寂焦土下的涌动,与黄巢此刻心中燃烧的毁灭之火,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末世景象的一体两面。

一颗曾经照亮东南、又迅速陨落的流星已然逝去。但在中原大地的沉沉暮霭之中,另一颗更为炽烈、更为狂暴的火种,已然悄然埋下。只待风起,便可成燎原之势。

杜牧的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驶向长安的落日余晖。而曹州冤句土地庙墙上的那道血痕,则在暮色中,渐渐凝固,变成了一枚沉默的、等待时机的烙印。

星火虽微,终可燎原。只是不知下一次燃起的,会是怎样的冲天烈焰,又将把这已然千疮百孔的大唐天下,烧成何等模样。

杜牧的马车,在初春凛冽的空气中,一路向西。

车轮碾过的不再是扬州城外相对平坦的官道,而是饱经战火蹂躏、尚未恢复生机的旷野。越往西北,景象越是荒凉。大片大片的田地抛荒,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风中起伏,如同无声的绿色波涛,淹没了昔日的阡陌与村庄。偶尔能看到几处残存的土墙,焦黑的木料斜指着天空,像是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腐败的气息,即便春雨初霁,也无法彻底涤净。

途经一些较大的城镇,还能看到兵火留下的痕迹。城墙上新修补的砖石颜色深浅不一,如同打了难看的补丁。城门洞开,但进出的人流稀疏,守城的兵卒也显得无精打采,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与对新任官吏的畏惧。市集虽然恢复,却远谈不上繁华,交易的物品多是些粗糙的日常用具,少见往日的丝绸、瓷器等奢侈品。人们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更多的是谨慎、疲惫,以及一种深藏的惊悸。

杜牧让车夫放慢速度,他时常下车,步行一段。他看到路边有老农在稀疏的麦苗间除草,动作迟缓,背影佝偻得像一块风干的岩石;他看到废弃的村落里,有野狗在断壁残垣间觅食,眼神绿莹莹的,透着凶光;他甚至在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土地庙里,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围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分食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乎乎的块茎。

“老丈,今年的收成,看着可还好?”杜牧在一处田埂边,停下脚步,问那除草的的老农。

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沟壑、黝黑如铁的脸。他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杜牧身上虽不华丽却整洁的衣袍,又迅速低下头去,含混地嘟囔了一句:“能……能活命就不错了……官粮……唉……”他不再多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仿佛要将所有的苦难都锄进这干硬的土地里。

杜牧默然。他知道老农未尽之语是什么。战事虽平,但朝廷的赋税、地方的摊派、过往的积欠,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反而可能因为战事的损耗而变本加厉。这些刚刚从战火和饥馑中挣扎出来的百姓,尚未喘息,又要面临新的盘剥。

沿途,他还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景象。一些通往山区或偏僻村落的小道上,时有神色警惕、行色匆匆的青壮男子结伴而行,他们大多面带菜色,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同于普通农民的、混合着警惕与野性的光芒。偶尔,还能看到废弃的矿坑附近,有疑似私铸兵器的简陋工棚的痕迹,虽然已被官府捣毁,但那残留的炉渣和焦土,依旧诉说着某种不安分的涌动。

“先生,听说这一带,还有些庞逆的溃兵和盐枭在活动,不太太平,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随行的老仆忧心忡忡地提醒。

杜牧点了点头,重新登上马车。他心中那份苍凉与洞彻,愈发沉重。庞勋虽死,但他手下那成千上万的溃兵去了哪里?那些被苛政逼得活不下去的流民去了哪里?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一切、心中充满怨恨的人又去了哪里?他们并未消失,只是化整为零,散入了这广袤而苦难的乡野,散入了那些官府力量难以触及的山林湖泽。他们像一颗颗沉默的火种,潜伏在灰烬之下,等待着下一次风起。

这死寂的平静,不过是假象。帝国的肌体,早已千疮百孔,脓血在内里奔涌,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再次溃烂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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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城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尽管东南的战事耗费了巨额钱粮,尽管江淮的疮痎触目惊心,但帝国的中枢,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愈合”能力,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健忘。大明宫的飞檐斗拱依旧在春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曲江池畔的柳丝依旧袅娜,权贵们的府邸中,笙歌宴饮也并未停歇。

杜牧回京述职,按例需至吏部交割文书,等待觐见。他行走在皇城的青石板路上,看着那些身着各色官袍、行色匆匆的同僚们,他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忙碌与对前程的精心算计。关于东南战事的议论,在官署廊庑间偶尔也能听到,但大多集中在个人的升迁贬谪、派系的此消彼长上,对于那片土地上具体发生了什么,百姓承受了怎样的苦难,似乎并无多少人真正关心。

“杜大人回来了?一路辛苦。”有相熟的官员拱手寒暄。

“东南初定,杜大人此次在淮南,想必见闻颇多吧?”语气中带着试探。

“庞逆授首,大快人心!只是可惜了李湘将军……”

杜牧只是淡淡回应,并不多言。他知道,在这些同僚眼中,庞勋之乱,或许只是一场需要被尽快翻过去的、不太光彩的插曲,是权力棋盘上的一次意外波动,如今波动平息,棋局依旧。他们更关心的是,皇帝的身体状况,是阉宦与朝臣之间微妙的平衡,是下一次科举的主考官会是谁。

一种巨大的疏离感,包裹着杜牧。他仿佛一个从血腥战场上归来的士兵,误入了一场衣香鬓影的假面舞会,周遭的浮华与喧嚣,都与他怀中那枚冰冷箭簇所代表的真实,格格不入。

在等待觐见的间隙,他去了几次自己在昭国坊的旧宅。书房里,他离京前未曾写完的《守论》依旧摊在案上,墨迹早已干透。他提笔想续写几句,却发现笔锋滞涩,难以为继。守城?守土?守国?根基已朽,民心已散,空谈守御,又有何用?

他扔下笔,走到院中。庭前的桃树倒是开得热闹,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但这春日的生机,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想起曹州,想起那个在破庙中听闻的名字——黄巢。一个落第书生,一个私盐贩子,他会是下一个庞勋吗?还是会成为……更可怕的存在?

杜牧不知道答案。但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这大唐的天下,正在滑向一个更加黑暗的深渊。而他,以及这长安城中绝大多数醉生梦死的人,都不过是这深渊边缘,茫然无知的看客,或者,是即将坠落的祭品。

星火已藏,只待风来。而这风,或许就起于青萍之末,起于这朝堂的倾轧,起于那运河畔私盐贩子的怨恨,起于这千里荒芜田野上,无数沉默的绝望之中。

长安的春深,藏在曲江池畔愈发浓密的柳荫里,藏在权贵庭院中渐次盛放的牡丹丛中,也藏在日益燠热、裹挟着太多欲望与算计的空气里。然而,这份属于帝都的、浮华层面的“春意”,却丝毫温暖不了杜牧那颗日渐冰冷的心。

述职的流程冗长而刻板。在吏部衙门充斥着陈年卷宗和新鲜墨臭的廨房里,他递交了文书,回答了若干程式化的问询。那些吏员们低垂着眼睑,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着“某年月日,前淮南节度掌书记杜牧回京述职”之类的字样,仿佛他数月来在江淮的所见所感,最终只能凝结成这寥寥几行冰冷枯燥的文字。

觐见皇帝的机会,并未立刻到来。紫宸殿的门扉,对于他这样一个品阶不高、且所属党派并非当前得势的官员而言,并非轻易可以叩开。他只能等待,在无尽的等待中,感受着时间如同粘稠的液体,缓慢而窒息地流淌。

他寄居在一位族兄的宅邸中,偶尔出门访友。往日的诗酒唱和,如今却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席间,同僚旧友们谈论的多是朝中人事的微妙变动,是某位权宦新得了何种恩宠,是下一次铨选可能的机会,是长安城里新近流行的词章或某位名妓的韵事。偶尔有人提起东南战事,也不过是几句“幸赖天子洪福,跳梁小丑,终化齑粉”的门面话,旋即又将话题转向更“风雅”或更“实际”的方向。

杜牧沉默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他怀中仿佛揣着一块来自江淮战场的、浸透了血泪的寒冰,与周遭这温软浮华的气息格格不入。他看到那些高谈阔论的友人,他们或许并非全无心肝,只是长久地浸淫在这帝都的规则与幻梦之中,早已习惯了用一层精致的铠甲,将真实的苦难与危机隔绝在外。

一次,在一位曾任过御史的友人家中,酒过三巡,友人略带几分醉意,拍着杜牧的肩膀道:“牧之啊,你从东南回来,人似沉默了不少。那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天下大事,自有庙堂诸公操心。你我还是寄情诗酒,方能得个逍遥。”

杜牧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淡淡道:“诗酒固然可寄情,只是眼见疮痍满地,哀鸿犹在耳畔,这酒,喝到嘴里,总带着几分血腥气。”

友人一怔,随即打了个哈哈:“牧之还是这般忧国忧民!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听闻平康里新来了一位都知,曲子唱得极妙,明日同去听听如何?”

杜牧垂下眼帘,不再言语。他知道,有些沟壑,是无法跨越的。

他更多的时间,是独自一人,在长安城巨大的街坊间漫无目的地行走。他走过东市喧嚣的市列,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和讨价还价的人群,心中却想着江淮荒芜的田野;他走过南衙十六卫森严的府署,看着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卒,想到的却是宿州城头那些乌合之众绝望的眼神;他甚至在某个黄昏,远远地望着大明宫巍峨的宫墙,那里面住着这个帝国的天子,他是否知道,他的子民正在经历着什么?他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哀?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从偶尔听闻的宫廷轶事来看,皇帝陛下似乎更专注于与宦官们争夺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权柄,或是沉湎于某种求仙问药的虚妄之中。

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紧紧攫住了杜牧。他预感到风暴将至,却无人肯信,甚至无人愿听。他仿佛一个守夜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看到了天际那抹不祥的绯红,却无法唤醒沉睡在繁华旧梦中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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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杜牧于长安的浮华与压抑中倍感孤独的同时,曹州冤句那片盐碱滩涂地上,一股更加隐蔽、也更加坚韧的力量,正在悄然滋长。

黄巢肩头的伤疤已经愈合,留下了一道狰狞的肉痕,如同他心底那道仇恨的烙印。那次械斗的失利,并未让他消沉,反而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周围荡开了更大的涟漪。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争夺几条私盐路线,他开始有意识地整合曹、濮一带零散的盐贩、破产的农户、逃亡的戍卒,乃至一些活不下去的小手工业者。

他利用自己读过书、识文断字的优势,不再像寻常草莽那样只知好勇斗狠。他给手下订立规矩, albeit 是极其残酷原始的帮规,但奖惩分明,令行禁止;他将抢掠所得,大部分用于购置兵器、马匹,小部分则用来周济一些特别困苦的依附者,收买人心;他甚至模仿官府谍报,在运河沿岸的码头、城镇,安插眼线,打探官军动向和盐铁转运的消息。

他的巢穴,不再固定于某处破庙或村落,而是流动于黄河与运河之间的广阔区域,时而化整为零,时而聚零为整,行动诡秘,来去如风。官府也曾组织过几次围剿,但往往扑空,或者被引入复杂的地形中,遭到小股人马的突袭,损失折重后,便也不了了之。在底层民众口中,黄巢的名字开始带着一种复杂的色彩,是畏惧,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期盼。

这一日,黄巢带着几个心腹,潜行至濮州境内的一处偏僻河湾。暮色四合,芦苇荡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条小船悄无声息地靠岸,船上跳下一个身形精悍、目光锐利的汉子。

“王兄弟,别来无恙?”黄巢迎了上去,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人名叫王仙芝,也是濮州一带着名的私盐巨枭,与黄巢素有往来,但此前多是各自为政。

“黄大哥相召,不敢不来。”王仙芝拱手,语气干脆,“听说大哥近来动静不小,官府的狗腿子,可是恨得牙痒痒。”

黄巢嘿然一笑,引着王仙芝走到芦苇深处,那里早已备好了简单的酒食。“恨?他们恨的过来么?这世道,恨不得他们的人,多了去了。”

两人对坐,几碗浊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王仙芝抱怨着官府近来对私盐查禁越发严酷,好几个兄弟折了进去;抱怨着漕运上的官吏层层盘剥,让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利润越来越薄。

黄巢静静听着,不时给他斟满酒碗。直到王仙芝诉苦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王兄弟,你觉得,咱们这样东躲西藏,小打小闹,何时是个头?今天你抢我,明天我杀你,最终不过是官府砧板上的鱼肉,迟早被他们一口口吃掉。”

王仙芝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庞勋那般声势,不也……”

“庞勋是庞勋,我们是我们!”黄巢打断他,眼中精光闪动,“他败在何处?败在根基浅薄,败在急于求成,败在不懂得联合各方势力!我们若想成事,就不能只盯着那点盐利!”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如今朝廷是个什么光景,你我都清楚。关中饥荒,东南疲敝,河北藩镇各自为政,长安城里,皇帝老子和那些没卵子的宦官斗得你死我活!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伸出手指,蘸着酒水,在潮湿的泥地上画了一个粗略的舆图:“曹、濮、郓、青……这广袤中原,有多少活不下去的兄弟?若能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又何止万千之众?届时,我们还要什么私盐?这天下的粮仓、武库,哪一处不是我们的?”

王仙芝听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看着地上那潦草却气势磅礴的“地图”,又看向黄巢那双燃烧着野火的眼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本只以为黄巢是要和他商量联手对付其他盐枭或者应付官府,却没想到,对方的野心,竟如此之大!

“黄大哥……你……你是想……”王仙芝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错!”黄巢斩钉截铁,一掌拍在泥地上,溅起些许泥点,“王兄弟,这天下,早已不是李唐的天下了!它病了,烂了!我们要做的,不是修修补补,而是推倒重来!你我兄弟联手,何愁大事不成?届时,裂土封侯,青史留名,岂不远胜于如今这蝇营狗苟?”

暮色彻底笼罩了河湾,只有微弱的星光照在黄巢那张因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也格外具有煽动性。王仙芝沉默了许久,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猛地端起面前的酒碗,将残酒一饮而尽,重重摔在地上。

“好!黄大哥既有此志,我王仙芝,愿效犬马之劳!从今往后,唯大哥马首是瞻!”

两只沾满泥污和盐渍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在这片远离帝都繁华、被遗忘的荒凉河湾,一股即将撼动大唐社稷根基的恐怖力量,完成了它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整合。

星火,已不再是孤独的闪烁。它们正在汇聚,正在串联,只待那最终点燃一切的狂风到来。

而此刻的长安,杜牧正从一场乏味的宴饮中归来,独自站在族兄家清冷的庭院里,仰望着被城市灯火映得有些昏黄的夜空。他看不到曹州河湾里的密谋,听不到那野心勃勃的誓言,但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看似坚实的大地,正在发出一种低沉而不祥的震颤。

夜风吹过,带着远山模糊的轮廓和未知的危险气息。他紧了紧衣袍,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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