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空港是泰山金融的地盘，你要怎么通过启航检查，凯特琳那边有安排吗？”
耳机中传来蔚奥莱特不带任何修饰的音色，年轻的女声如同冰泉流响，带着充沛的活力和对自由的向往。在这个动荡的夜晚，没人会继续追究一个即将逃离天空城的黑客，哪怕她曾在赏金榜的前列占据一席之地
李豫的脚步在昏暗巷道中加快，身影彻底融入夜色，只留下低沉而简短的回应：“我有一些想法。你帮我查一下天空城里，是否有这个名字的死讯流传……。”
……
第七空港，c区。
与空港其他区域相比，c区停泊的多数是中小型私人飞船或改装货船，设施相对老旧，照明有些不足，空气里混合着引擎冷却剂的刺鼻气味和劣质润滑油的怪味。此刻，这片区域的气氛格外紧张。一队队穿着泰山金融深蓝色制服的安检人员，正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耐烦，逐一扫描、检查着每一艘申请启航的船只。
埃德温·德文希尔就是其中一队的负责人。
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蓝色的制服熨帖笔挺，胸前别着象征小主管身份的银色徽章。但他的脸色却很难看，眉头紧紧锁着，嘴唇抿成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眼神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怨愤和深深的不耐烦。
又走到一艘明显经过非法改装、外壳上还留着未能完全清除的旧涂装痕迹的中型货船前，听着手下磕磕巴巴地汇报船主提供的漏洞百出的文件，埃德温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猛地挥手，打断了手下的话。
“扣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文件不全，改装未经报备，动力核心序列号与登记不符！直接扣留，船主带走审问！这种时候还敢浑水摸鱼，简直不知死活！”
手下如蒙大赦，连忙招呼同伴上前执行。船主——一个满脸横肉、脖子和手臂上布满劣质义体改造痕迹的壮汉——试图争辩，但在几支能量步枪的冰冷指向下，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被押走。
埃德温看都没看那边，只是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用力擦了擦手指，仿佛刚才靠近那艘破船都玷污了他的皮肤。他胸口那股郁气却丝毫未散。
凭什么？
凭什么家族里那些老不死的蛀虫，那些只会躺在先祖荣光上吸血的废物，可以稳坐地球的庄园，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和人脉？凭什么那些所谓的“正统血裔”，那几个眼高于顶、能力平平却仅仅因为出生顺序就占尽好处的堂兄堂弟，可以轻易获得他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职位和权力？
而他，埃德温·德文希尔，身上同样流着德文希尔家族的血，却因为母亲出身普通、父亲早逝，就被发配到天空城，干着这种枯燥、肮脏、毫无前途可言的底层安检工作！每天面对的不是试图偷运违禁品的走私犯，就是妄想逃离战火的贱民！他甚至能闻到这些低等飞船里散发出的、属于下城区的汗臭和绝望！
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迟早有一天……他阴沉的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空港指挥塔，扫过远处那些属于真正大人物的、拥有独立泊位和专属通道的豪华穿梭机……迟早有一天，他要爬上去，把那些曾经轻视他、排挤他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主管先生！”又一个手下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电子记事板，脸上带着犹疑，“这艘船……有点问题。”
埃德温压下翻腾的思绪，顺着手下指示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艘停靠在c区边缘泊位的飞船。型号不算最新，但保养得似乎不错，外壳重新喷涂过，是低调的深灰色，线条流畅，看不出明显的非法改装痕迹。体积适中，像是注重速度和机动性的型号。舷梯已经放下，内部透出柔和的灯光。
“什么问题？”埃德温接过记事板，快速扫过上面的信息。
“所有者登记信息……是匿名的。只显示了一个临时租赁代码，而且这个代码的授权层级很高，我们的系统无法追溯真实租用人。启航申请是……大约一小时前刚刚提交的，目的地是……未填写。理由是‘私人事务’。”手下压低声音，“在这个时间点，这么仓促，还不填目的地……非常可疑。我们是否需要直接启动扣留程序？或许能问出点……”
“蠢货！”
埃德温猛地将记事板拍在手下胸口，力道之大让后者踉跄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遇到什么都想着扣留！你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装饰品？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第一个被丢出去顶罪的就是你这种没眼色的东西！”
手下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埃德温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他抬起手，示意其他队员稍候，自己则迈步走向那艘飞船。皮鞋踩在金属舷梯上，发出清晰而克制的声响。
他走进船舱。
内部通道整洁，照明适中，空气循环系统运转良好，没有大多数走私船或逃亡者船只那种杂乱、拥挤或异味。看起来确实像是一艘注重舒适和效率的私人飞船。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通道前方，那个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检查控制面板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但面料看起来并不特别昂贵的深色便服，背脊挺直。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埃德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张……让他感到意外，又隐隐有些熟悉的脸。
金色的短发看似打理得一丝不苟，却在船舱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似乎主人着急出门没有仔细打理。肤色是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略显苍白的色泽。五官英俊，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仿佛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蓝色眼眸深处，沉淀着某种埃德温一时难以读懂的东西，像是对周遭一切提防到极致的紧绷。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埃德温见过，在他的父亲还在世，自己还没有被排离出那个核心圈子之前。但对方那种属于核心嫡系、从小被资源堆砌培养出的、即使落魄也难掩其形的傲慢与疏离感，却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并不是很愉快的画面。
埃德温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上前半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友善但疏离的笑容，微微欠身。
“加拉哈德表弟，”他的声音放得缓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他顿了顿，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李豫的脸，扫过他略显憔悴的神色和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翳，又扫过这艘虽然整洁但绝算不上奢华的飞船内部。
“家族里……似乎并没有传来您要离开地球，前往其他星域的消息。”埃德温的语气依旧恭敬，但话语里的试探却如同触手一般伸出，“而且，这个时间点离开天空城……外面可不太平。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事务吗？是否需要……我的协助？”
李豫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层烦躁的阴郁似乎更加浓重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近乎敷衍的假笑，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仿佛不愿多谈的沙哑与疲惫。
“一些……私事。”他的目光掠过埃德温，投向舷窗外空港闪烁的灯光，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方便透露。我的行程，也不需要向所有人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