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临时建筑的框架在两人每一次碰撞的余波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空气不再是介质，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从每一次拳爪交击的爆点向四周疯狂扩散。墙壁上龟裂的纹路如同拥有了生命，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分叉，将加固板材撕扯出尖锐的断裂声。天花板簌簌落下大片的粉尘和细碎建材，在两人交织的残影周围形成一团团浑浊的雾。
半龙化的陈星，此刻已彻底褪去了人类形态的矜持与优雅。
他全身覆盖着细密而坚硬的漆黑龙鳞，每一片都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双臂完全异化为粗壮、覆盖鳞片、前端延伸出锋利骨爪的龙臂，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条粗壮的龙尾在身后灵活地甩动，不时抽打在地面或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和蛛网般的裂纹。他的头颅也部分龙化，颧骨隆起，口鼻前突，獠牙外露，熔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纯粹而高效的战斗意志。
而李豫，却依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他身上的外套已在剧烈的动作中多处撕裂，露出下面精悍的躯体。皮肤表面偶尔会因承受重击而瞬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黑色龙鳞虚影，堪堪抵挡住足以洞穿钢板的爪击，随即又迅速隐去。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闪避、格挡、反击，都精准得如同经过千万次计算。那双眼睛深处，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稳定而缓慢地旋转，映照出陈星每一次攻击的轨迹。
他体内，那由大量“源质”所累计的浩瀚能量，如同被压抑的星海，随时准备爆发出焚灭一切的光辉。可与此同时，他的脊柱深处，那片银色的、属于虫后的侵蚀区域，正传来一阵阵冰冷而贪婪的悸动。每一次他调动体内能量，那银色便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蠢蠢欲动，试图顺着能量流转的路径向外扩张、夺取更多的控制权。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如同在体内筑起一道无形的堤坝，死死压制着虫后本能的暴走冲动。
他无法完全解放力量。
“我很期待你在地球的样子，”陈星一爪挥出，被李豫侧身以手肘格开，鳞片与骨骼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熔金色的竖瞳紧盯着李豫，声音因龙化而带着低沉的嗡鸣，却依旧清晰，“你在等什么？”
他猛地一个旋身，龙尾如同钢鞭横扫，逼得李豫疾退两步，避开锋芒。
“你赢了，”陈星追击而上，双爪连环挥出，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爪影，将李豫笼罩其中，“才有机会带走他们，不是吗？”
李豫在爪影中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身形以毫厘之差连续闪避，偶尔不得不用手臂硬撼，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手臂发麻，皮肤下的龙鳞虚影闪烁不定。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更加专注。
“轰！”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正面对撼！陈星的龙爪与李豫架起的手臂撞在一起，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炸开，将周围散落的杂物和碎片狠狠推开！
李豫借力向后滑退数米，脚下地板被犁出两道深沟。他稳住身形，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金丝的浊气，摇了摇头。
“这样就足够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稳定，目光扫过陈星那身狰狞的龙鳞，“千面的能源系统，够你这么挥霍吗？”
他抬起手，指了指周围因为战斗而摇摇欲坠的建筑，又指了指陈星身上那些因为高烈度对抗而开始微微发烫、甚至边缘泛起暗红色的龙鳞。
“恐怕过不了多久，”李豫的声音平静，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你就会自己趴下吧。”
“呵呵……”
陈星突然主动向后跃开，拉开了距离。他没有继续抢攻，而是就那样站在原地，缓缓举起了双手。
“啪。啪。啪。”
他轻轻鼓了鼓掌。
掌声在因为战斗暂停而显得格外死寂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某种嘲弄的韵律。
就在他掌声落下的瞬间。
走廊两侧，那些原本紧闭的、或是已在战斗中变形破损的房间门，在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阴影蠕动。
一道道身影，从那些门后的黑暗里，迈步走了出来。
“两手准备，”他摊开双手，似乎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的朋友带走，让你扑个空。你要是来了……”
整整八个身影，已经隐隐将李豫和陈星都包围在中心。
他们有着与李豫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材。他们的面容随着陈星的话音落下同时开始扭曲、变化，细密的黑色龙鳞疯狂涌出，覆盖体表，四肢化为利爪，熔金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亮起。
“……就享受这些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下一个瞬间。
“轰——！！！”
八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八枚出膛的炮弹，从不同的角度、以近乎完全同步的时机，朝着中央的李豫暴射而去！空气被蛮横地撕裂、压缩，发出连成一片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他们的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意识操控的八具身体，封死了李豫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爪击！撕扯！冲撞！擒拿！
李豫的瞳孔骤然收缩！
“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沉闷撞击声瞬间炸响！那不是一次攻击，而是数十上百次攻击在极短时间内叠加成的死亡风暴！
一只龙爪突破了防御的间隙，狠狠扣向他的肩膀！李豫侧身，另一只龙爪已从斜刺里掏向他的肋下！他拧腰旋身，第三只、第四只龙爪已封锁了他腾挪的路径！
快！太快了！而且毫无死角！
这些素体不仅拥有与陈星相近的半龙化力量，更可怕的是他们那种完全同步、毫无自我意识的杀戮程序！他们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不会犯错，只会以最效率的方式执行“压制”指令。
李豫的反击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他的拳头轰碎了一只复制体的胸骨，暗金色的能量穿透其身体，在后方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大洞。但他的左臂也被另一只复制体的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刚刚渗出，便在强大的自愈力下开始收缩、愈合，但愈合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丝。
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咔嚓！”
一只龙爪狠狠砸在他的后心，即便有能量缓冲，恐怖的力道依旧让他喉头一甜。另一只龙爪趁势锁住了他的右脚踝，猛地向下一拽！李豫重心失衡的瞬间，第三只、第四只龙爪已经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了他的双臂关节！
“呃！”
李豫闷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暗金色的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般从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试图震开束缚！但抓住他的四只复制体同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黑色的龙鳞在与暗金能量的对抗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细密的裂痕在鳞片上蔓延，但它们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合金镣铐，纹丝不动！
另外四只复制体没有加入角力，而是如同最冷静的刽子手，瞬间贴近。两只一左一右，精准地扣住了李豫的脖颈两侧，并非要扼杀，而是以特殊的手法压制其能量流动节点。最后两只，则一前一后，用覆盖鳞片的膝盖死死顶住了李豫的腰眼和尾椎，彻底锁死了他发力的大部分可能。
不过短短两三秒。
李豫，已被八个半龙化的自己，以最彻底的姿态，死死压制在了走廊中央。暗金色的能量依旧在他体表流转、挣扎，如同被困在透明琥珀中的火焰，却无法挣脱那八副冰冷坚固的枷锁。
陈星已经完全褪去了龙化的特征，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带着标准微笑的面容和人类躯体。他轻轻掸了掸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着闲适的、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般的步伐，从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走到了被死死压制、半跪在地的李豫面前。
他微微俯身，以一种近乎怜悯的、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打量着李豫那张因为竭力对抗而微微扭曲、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脸。
“你看，”陈星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宽慰，“即使你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老王一行人所在的区域，“也会因为某种原因倒在这里。”
他伸出手，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掌缓缓按向李豫被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后背。
“不过你放心。”陈星的语气充满令人信服的真诚，“只要你进化的数据依然被公司掌控，你就还有存活的价值。”
在他的掌心触碰到李豫皮肤的刹那——
那种李豫曾在地球感受过高维审视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在他的身上，他周围的时空仿佛出现了隐隐的波动，如同大量的数据在被复刻与储存。陈星的脸上已然露出了沉醉的神色，仿佛在他的身上见到了真理。
然后。
一个“点”，出现了。
那是一个纯粹的、绝对的“黑点”。
连同正在复制李豫高维信息的陈星，压制着李豫的那八具千面素体，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的劣质全息影像。
突兀的消失了。
仿佛他们从未在这里站立过，扑击过，压制过。连一丝尘埃，一点能量残留，甚至一段属于他们的“存在过”的信息痕迹，都没有留下。
干干净净。
走廊中央，只剩下半跪在地、剧烈喘息着的李豫。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丝。
眼神深处，那抹暗金色的星云漩涡，此刻黯淡得几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极致疲惫与一丝残留惊悸的虚空。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复制到了他体内属于终焉痕迹信息的陈星被那股力量轻易的抹除，但透过那短暂的高维接触，他分明感觉到这个人依然存活。
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必须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