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李豫下意识地想通过脑插芯片查看时间、账户余额，甚至只是想连上内部网络报个平安——这是每个天空城居民醒来后的本能动作。
然而，什么都没有。
大脑深处那片熟悉的、与数字世界连接的界面，一片死寂。没有闪烁的通知，没有烦人的广告，没有冰冷的还款提醒…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心慌的空白。
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只有一片光滑坚韧的新皮肤，没有任何接口的触感。
“我的…我的芯片呢？”李豫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在这个世界，没有脑插芯片，就等于不存在。无法连接网络，无法验证身份，无法工作，无法消费…甚至无法乘坐免费的公共交通工具。
王叔脸色凝重地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金属托盘。里面放着那枚已经彻底报废、被某种强酸体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迅龙-x3”芯片，以及同样被侵蚀得只剩下残骸的电子眼接口。
“你的新身体…排异反应有点激烈。”王叔语气干涩，“它们像是被扔进了强酸里。小张说，可能是你进化时新陈代谢产生的某种废物具有高度腐蚀性，把不属于‘原生’部分的东西都…融掉了。”
李豫感到一阵眩晕。失去芯片的后果比受伤更严重！
“我马上去装上新的！”李豫挣扎着想下床，但虚弱的身体让他一阵摇晃，“没有芯片，我连大门都出不去，会被巡逻机器人当成黑户直接抓走！”
“我知道！”王叔按住他，“但正规渠道行不通！你去不了商店，你现在在系统里是个‘死人’——芯片信号消失三天，系统自动判定为‘资产损失或人员死亡’，你的账号恐怕都被冻结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语速加快：“我只能再帮你请半天病假，再说你昏迷。但你今天之内必须搞定新芯片，恢复身份，否则一旦公司核查起来，我们都得完蛋！”
王叔塞给李豫一张匿名账户卡：“一点应急的黑金，大概够皮特陈给你装个最便宜的芯片了。剩下的…以后你慢慢还。”
“林依！”王叔又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女孩，“你认识路，你带他去皮特陈那里。记住，避开所有主要街道和扫描点！他现在是个‘幽灵’！”
林依用力点头，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坚定：“我一定带他到！”
没有时间犹豫。李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套上一件连帽衫，将帽子拉得很低，在林依的搀扶下，再次偷偷溜出了广厦总部。
失去了芯片的导航和身份识别，李豫才真切体会到天空城对“不存在”之人的恶意。
他们无法使用任何便捷的公共设施。试图靠近一辆悬浮巴士，车上的扫描仪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未识别身份！禁止靠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们只能选择最混乱、监控最少的下城区小路。这里的街道狭窄肮脏，充斥着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没有芯片信号的李豫，在那些街头混混和黑帮成员眼中，就像一块肥肉。
“嘿，那小妞不错…边上那个？新鲜货色啊…”几个穿着改装义体、满脸凶相的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起来像没装过义体的原装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依下意识地将李豫护在身后，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滚开。”李豫沙哑着嗓子说道，试图让自己显得凶狠，但虚弱的身体让他的话毫无威慑力。
“哟，还挺横？”为首的男人狞笑着上前，伸出机械义手抓向李豫。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李豫的瞬间——
林依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
那只粗壮的机械义手，已经从中间被硬生生捏扁，电线裸露，火花四溅！男人抱着变形的手臂惨叫着后退，看着林依的眼神如同见了鬼。
其他混混顿时吓傻了，大气不敢出，灰溜溜地拖着惨叫的老大迅速消失在巷子里。
经过这个小插曲，再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两人有惊无险地再次来到了皮特陈那间隐藏的诊所。
皮特陈看到李豫的样子，尤其是他那双完好无损、却透着诡异敏锐的眼睛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单眼仔？！你…你咋了？”他拿着扫描仪对着李豫上下扫描，仪器发出各种混乱的提示音，“见鬼了…你的生理信号强得不像话，但电子身份一片空白…你小子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陈叔！”李豫焦急地说，“快，给我装个最便宜的芯片，能联网验证身份就行！”
皮特陈仔细检查了李豫后颈那片新生的皮肤，啧啧称奇，用普通的激光手术刀切割，却发现只能在皮肤表面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
“妈的！”皮特陈骂了一句，转身从仓库最深处推出一台老旧但看起来就威力巨大的设备，“幸亏老子还留着这玩意——退役的军用级高频粒子切割刀！用来给你开瓢，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手术过程极其粗暴且痛苦。即使打了双倍剂量的廉价麻醉剂，那台军用切割刀工作时带来的震动和高温依然让李豫痛不欲生，仿佛头骨在被电钻凿开。林依在一旁看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拳头。
皮特陈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用暴力手段在李豫坚韧无比的后颈上重新切开一个口子，植入了一枚最老旧、最基础的芯片。
“好了，芯片启动了，试试看！”
李豫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尝试连接。
熟悉的、廉价的、充满广告弹窗的界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虽然缓慢而卡顿，但确实连接上了！
“身份验证中…李豫，广厦集团保安部员工…状态：在职。警告：检测到芯片变更，需在24小时内向公司报备…”
“收到新的还款提醒…”
“收到三条旷工警告通知…”
“收到王建国的加密消息：搞定没？快滚回来上班！”
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涌上心头。虽然债务和麻烦依旧，但至少他重新“存在”了。
“谢谢您，陈叔！”李豫由衷地道谢，将王叔给的那张卡递过去。
皮特陈接过顺手扫描了一下，撇撇嘴：“也就刚够成本价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小子，你这身体…太有意思了，有没有兴趣让老陈我深入研究一下？免费！”
李豫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谢谢陈叔，我还想多活几年…”
拉着林依匆匆离开诊所，李豫看着脑插里不断弹出的旷工警告和还款提醒，苦笑一声。
他和林依，今天又旷工了大半天。
这个月的工资…已经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