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养心殿内。
十岁的小皇帝李明面前,开始时不时地出现刘志那看似恭敬、实则包藏祸心的身影。
“陛下,叶展颜此次立下如此大功,声望之隆,在我大周可谓前无古人啊!”
刘志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小皇帝磨墨,一边状似无意地感叹。
小皇帝李明正临摹着字帖,闻言笔尖一顿,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阴郁。
他之前就讨厌叶展颜,讨厌那个权柄赫赫、连太后都对其颇为倚重的阉人,更讨厌他看自己时那看似恭敬、实则毫无敬畏的眼神。
“有功当赏,这是祖制。”小皇帝闷闷地说了一句。
“陛下圣明。”
刘志连忙奉承,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和忧虑。
“只是……陛下可曾想过,功高……亦可震主啊。”
小皇帝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志。
刘志迎着小皇帝的目光,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
“陛下请想,叶展颜手握东厂,监察百官,本就权势熏天。”
“如今又立下平定北疆、俘获匈奴单于这等不世之功,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如日中天。”
“他如今才多大年纪?假以时日,这满朝文武,边关将士,是只知有叶展颜,还是……只知道有陛下您呢?”
他刻意顿了顿,让小皇帝消化这番话,才又幽幽补充道。
“古往今来,似这等权臣,尾大不掉,最终行那废立之事者,可不在少数啊……”
“远的不说,就说本朝的摄政王和秦王,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番话,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着小皇帝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猜忌。
他年纪虽小,但生于帝王家,耳濡目染,对权力斗争和臣子篡位的典故并非一无所知。
叶展颜的权势和功劳,本就让他感到不安。
此刻被刘志赤裸裸地点破、放大,那种不安迅速发酵成了憎恶和恐惧!
叶展颜,必须尽早除掉!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小皇帝心中疯狂滋生。
“那……那朕该怎么办?”
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志心中暗喜,知道火候已到。
但他深知自己身份特殊,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更不能亲自出手。
于是,他缓缓躬身压低声音道。
“陛下,此等军国大事,老奴岂敢妄言?”
“陛下或可召心腹辅政大臣,如杨阁老等人,秘密商议,方为稳妥。”
小皇帝眼睛一亮。
对!
杨太师是父皇指定的辅政大臣,学问好,对自己也忠心,他一定有办法!
是夜,小皇帝李明以请教功课为名,秘密召见了内阁次辅,辅政大臣杨廷鹤。
养心殿的灯火下,小皇帝屏退了所有内侍,只剩下他与杨廷鹤二人。
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刘志那番“功高震主”、“权臣危国”的言论,以及自己对叶展颜的恐惧和憎恶,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杨太师,叶展颜狼子野心,权势滔天,如今又立下大功,日后必成国之大患!”
“朕……朕绝不能容他!您一定要帮朕想个办法,除掉此獠!”
小皇帝抓着杨廷鹤的衣袖,语气急切,眼中闪烁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狠厉。
杨廷鹤听着小皇帝的诉说,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本就是朝中清流领袖,对阉宦干政深恶痛绝,与叶展颜更是政敌。
此次叶展颜立下如此大功,他表面恭贺,内心实则嫉恨交加。
他担忧叶展颜借此机会进一步把持朝政,挤压他们这些文臣的空间。
此刻见小皇帝对叶展颜生出如此强烈的杀心。
他先是心惊,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机遇感涌上心头。
若能借此机会扳倒叶展颜,不仅能为国除害,更能极大地巩固文官集团的地位。
重要的是,他杨廷鹤也将成为力挽狂澜的社稷功臣!
如果有了这么一个除佞之功,他的威望定能压过那周淮安一头。
想到这里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
随后,他压低声音对满怀期待的小皇帝说道。
“陛下圣虑深远,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然叶展颜树大根深,爪牙遍布,又有大功于国,若无确凿罪名,贸然动手,恐引朝野非议,甚至激起边军动荡。”
“那该如何是好?”小皇帝急切地问。
小皇帝周睿稚嫩的脸上布满与他年龄不符的阴鸷。
他紧紧抓着杨廷鹤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杨太师,您一定要帮朕!叶展颜必须死!”
杨廷鹤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力道,心中那份因嫉恨而生的杀意,与政治投机带来的兴奋交织升腾。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
而后,他刻意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陛下,叶展颜此獠,如今携泼天之功返京,声势正如日中天。”
“明面上动他,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会寒了边军将士之心,于国不利。”
他先假惺惺地铺垫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继续。
“然,猛虎亦有打盹之时,巨木常毁于蛀虫之穴。”
“我们需寻其破绽,攻其不备!”
“破绽?他有什么破绽?”小皇帝急切地追问。
杨廷鹤阴冷一笑,条分缕析。
“其一,擅权!他未经朝廷明令,擅自调兵攻打辽西、辽东,此乃大忌!”
“虽事后补了奏报,但‘先斩后奏’、‘拥兵自重’的嫌疑,他洗不掉!”
“届时,我们可在朝会上发动御史,参他一个‘目无君上、擅启边衅’之罪!”
“其二,结交藩王,图谋不轨!”杨廷鹤继续罗织罪名,“他与燕王李时茂过从甚密,此次北疆之战,燕王麾下李贽更是立下战功。”
听到这话,小皇帝双眸当即一亮。
还可以这样?
杨廷鹤见后面上奸笑更浓了几分。
“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勾结?”
“尤其是燕王即将调任蜀地,蜀地富庶,易守难攻……”
“这里面的文章,大可做得!”
小皇帝眼睛再次一亮,觉得杨太师果然老谋深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杨廷鹤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他与匈奴的关系,暧昧不清!”
“嗯?”小皇帝一愣,“他不是刚刚打败了匈奴吗?”
“正是因为他打败了匈奴,才更显可疑!”
杨廷鹤眼中闪烁着诡诈的光芒。
“陛下请想,他为何不趁机一举荡平匈奴王庭,永绝后患?”
“反而与其签订盟约,扶持一个什么阏氏和右贤王共同执政?”
“这难道不是养寇自重吗?”
“他叶展颜需要北疆一直不太平,才能一直手握重兵,彰显其重要性!”
他顿了顿,抛出更恶毒的猜测。
“还有俘虏!他只带回了匈奴王和左贤王,为何偏偏留下右贤王和那个阏氏?”
“据老臣所知,那位云阏氏像是跟他许诺了重礼……”
“所以,叶展颜大有通敌卖国之嫌,这可是十恶不赦、天下共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