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殿宇四周静悄悄的,连平日里叽喳的雀鸟都似知晓这座宫殿的主人正在安眠,不敢惊扰分毫。
圣上闻治带着方远及几名心腹太监,步履匆匆地穿过宫道,直奔永寿宫而来。
宫门口的太监远远望见圣驾,刚要张嘴通传,就被闻治一个动作制止了。
“太后可在歇息?”闻治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越过宫门,望向深处寂静的殿宇。
守门太监连忙躬身回话。
“回圣上,太后娘娘方才歇下不久。”
闻治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贤太后了解他这个儿子,就如同他了解这位母后一般。
宫中多年无子,无论是他还是贤太后,内心深处的渴望与焦虑,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多年来,后宫偏偏就是生不下来。
只要后宫嫔妃有了孩子,总是在出生前莫名其妙的没了。
有的是妃嫔互相陷害,有的是意外等等,总之各种情况都有。
贤太后、圣上和皇后一次又一次的安排人去查,但幕后黑手一直未查到。
如今得知夏挽生下的竟是自己的血脉,而非南昌侯李家的子嗣,贤太后自然不会轻易让这个孩子离开皇宫。
就连闻治自己,在初闻喜讯时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又怎能责怪母后的一片心呢!
然而眼下这孩子仍顶着李家的名头,夏挽更是孩子的生母。
圣上一想起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愧疚。
更何况,朝堂之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也让他不得不顾忌外界的风言风语。
“你们在此等候。”
闻治低声吩咐随行的太监,唯独带着方远一人悄然步入永寿宫。
永寿宫偏殿内,陶嬷嬷因一夜未眠,此刻正伏在案几上打盹。
一名小宫女静立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中央那个精致的摇篮。
摇篮中的婴孩刚刚喂过羊奶,后宫多年无子,自然不会提前准备奶娘。
贤太后临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奶嬷嬷尚在挑选之中,需一两日才能确定人选,只得暂且用煮熟的羊奶应付。
说来这个孩子还算乖巧,虽皱着眉头,似是嫌弃羊奶的腥味,却因实在饥饿,只得勉为其难地啜饮了几口。
此刻他正睡得香甜,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闻治悄无声息地来到偏殿门外,透过半掩的殿门,一眼便看清了殿内情形。
他的目光在熟睡的陶嬷嬷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个奴才,竟敢在当值时酣睡。”
闻治心中冷哼,“若是朕的皇子有何闪失,定要你好看。”
他轻轻推开殿门,那小宫女刚要行礼问安,便被闻治以手势制止。
他食指轻抵唇前,示意她噤声。
小宫女惶恐地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闻治蹑手蹑脚地走到摇篮旁,俯身看向里面的婴孩。
这一看,他的心再一次要融化了。
孩子的那眉眼,那鼻梁,活脱脱就是自己的翻版。
圣上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孩子轻轻抱起,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他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朕的儿子···”他在心中默念,眼中满是慈爱。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那小宫女似要开口,方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闻治一手稳稳抱着孩子,一面冷冷地瞪视着小宫女,目光中的威严让她瞬间噤若寒蝉。
方远则以手比划,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小宫女连连点头,再不敢有任何举动。
经过陶嬷嬷身旁时,闻治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这个老奴,竟敢如此疏忽职守,若是孩子有何闪失,他定不会轻饶。
抱着孩子悄然离开永寿宫,闻治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婴孩,忍不住轻笑。
“也就是你了,能让朕做了一回家贼。”
这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得意。
贤太后趁他不备,从乾正殿偷走了孩子。
如今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从永寿宫将孩子“偷”了回来。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若是被朝臣知晓,定会大跌眼镜。
可此时此刻,闻治却觉得这小小的报复快意无比。
他沿着宫道缓缓而行,目光不时落在怀中的孩子身上,那份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几乎要哼起小曲来。
然而这份惬意并未持续太久,前方拐角处忽然转出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裴贵人。
裴贵人远远望见圣驾,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宫中女子的一言一行皆有规矩,她虽步履匆忙,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唯有那裙摆下急速交替的双足,泄露了她急切的心情。
“臣妾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贵人盈盈下拜,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闻治怀中的婴孩。
“哦?是你啊。”
闻治微微蹙眉,“你来这边做什么?”
“臣妾前来给太后请安。”
裴贵人恭敬回话,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
她本是想借请安之机,在太后面前给夏挽上眼药。
那个不守妇道的罪妇,本该关入大牢,却被圣上接进宫中,这已让后宫诸多妃嫔心生不满。
更可气的是,圣上下朝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探望,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对那女子的特别关注。
后宫女子不能指责皇帝,却不妨碍她们在太后面前给夏挽使绊子。
这深宫之中,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子还少吗?
“这是谁家的孩子?夏安人的么?”
裴贵人故作天真地问道,“能给臣妾抱抱么?”
见圣上一直亲自抱着这个孩子,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入宫时间不短了,之前冯贵人等人虽然未生下孩子,但是也都曾怀过身孕。
偏偏她一直未能有孕,也不怎么得圣上看重。
好不容易窦家倒台,因为父亲她得宠几日,谁知没过多长时间,圣上又恢复以往,一个月也就几回,但大都是去冯贵人或者皇后那里。
圣上不来她这,她又如何能诞下皇嗣?
“不用了,你没生育过,不懂得抱孩子。”
闻治侧身避开裴贵人伸来的手,语气冷淡,“太后还在休息,你别去打扰了。”
这孩子与他相貌如此相似,若是被后宫这些女子瞧仔细了,难保不会看出端倪。
闻治不敢冒险,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对他的儿子下手,他怕是追悔莫及。
裴贵人被拒,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却也不敢多言,只得躬身告退。
转身之际,她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心中对夏挽的嫉恨又深了几分。
望着裴贵人远去的背影,闻治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低头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脸上全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