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山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炎亭，娟子昨天回家说........她要跟着你一起去下乡。
你也知道乡下那地方有多艰苦了，李叔家就娟子这一个女儿，我和你阿姨怎么舍得她去那乡下受苦呀！
她的三个哥哥也不同意，昨天晚上家里闹翻了天，也没劝住娟子，让她改变主意。”
说到后面，李德山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哽咽。
霍炎亭自然明白李文娟为什么会跟着自己下乡，不用多说，肯定是放不下自己。
他心里清楚，她对自己的心意，可是自己才离婚，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应她的心意呢？
“我知道了，李叔，我会尽量劝阻她的。”霍炎亭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良久，李德山再次开口：“娟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这回........这回她要是真去了，我这当爹的，夜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妈昨晚哭了一整夜。”李德山嗓音沙哑，“她的三个哥哥也都急得不行。
老大说要把娟子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可人总有走动的时候，也不能一直关在家里呀！
老二嚷着要陪着她一起去，说是这样了才有个照应；
老三倒想了个法子，说干脆给娟子找个合适人家早早定下来。
可这种话，也就是一时心焦说出来的，哪能真这么办呀？”
他的声音颤了一下，终究没能忍住，抬手抹了把脸。
霍炎亭心里堵得慌，他没想到这李文娟对自己的情意会这么深。
一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霍家的院子。
此时的院子里放着四个行李包，霍炎雪和李文娟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聊着天。
看到霍炎亭他们进来，李文娟像是没看到自家老爹一般，笑着开口：
“炎亭哥，你怎么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那两个行李包送到下乡的地方了呢！！”
霍炎亭憨笑着挠了挠头：“我和二强那家伙聊了一会，还顺路去国营饭店买了些饭菜，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李德山见自己进来好一会儿了，闺女却连个招呼都没打，心里有点不痛快，便开口道：
“我说娟子，你这是真没瞧见我啊？”
“爹？”李文娟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您啥时候来的？”
李德山没好气地瞪了自家闺女一眼，“你这小妮子，眼里压根就没别人，怎么能看见我呢？”
“爸！”李文娟拉着李德山的手撒着娇。
李德山被女儿拉着，那点不快终究还是化在了无奈的摇头里。
这时，霍炎雪已经把霍炎亭带回来的饭菜摆在了小桌子上，笑着开口：“吃饭了。”
霍炎亭招呼着李德山一起吃饭。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霍炎亭低头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地开口：“文娟，我听李叔说你要跟着我一起去下乡？”
霍炎雪听了这话，诧异地看着她，不解地询问：“文娟姐，你不是有工作吗？怎么也想着去下乡呀？”
李文娟深深地看了霍炎亭一眼，声音很小地低语：“炎亭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下乡。
你连饭都不会做，更别说缝缝补补了，我想着我跟着去了，也能照顾一下你呀！”
李德山抬头看着自家闺女，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了。
霍炎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咬了一口馒头，顿感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艰难。
“文娟，”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下乡不是开玩笑的，真的很苦很累。
一天从早到晚累死累活的，可能还吃不饱。
要是真去了，天没亮就得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到日头落山，也挣不了几个工分。
吃的是粗粮窝头，想吃顿肉都很不容易........
你从小在城里长大，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这些苦？
最主要的是，这一去，说不定就是好些年回不来，更不要说想想调回城了，有可能一辈子就扎根在农村了。”
李文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像藏着一团火，微弱却烧得执拗。
霍炎雪也劝道：“是啊文娟姐，你要是真去了，伯母不得急出病来？
再说了，你在纺织厂工作稳定，月月有工资，将来还能调岗升职，何必非跟着去乡下呢？”
“我愿意。”李文娟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砸进空气里。
李德山猛地放下碗，瓷勺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说什么？就一句‘我愿意’？你知道这话有多重吗？你知道这一走，可能三年五年都回不了家！
逢年过节，别人家女儿围在身边，咱们家就剩个空床铺！”
“爹，”李文娟转过身，双膝一弯跪坐在父亲面前，仰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泪光，却不肯落下来。
“我知道您心疼我，妈也哭了一夜，哥们都着急。可我也熬了一夜，想了一夜——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她顿了顿，嗓音有些颤，却愈发清晰：“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心里装的是谁。
所以........我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哪怕是吃苦受累一辈子，我也绝不后悔！”
霍炎亭心头一震，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
李德山怔住了，望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扶她，而是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这次的事情，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的眼眶红了，终究没忍住，转过头去。
霍炎亭坐在桌旁，手指紧紧攥着筷子，指节泛白。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劝她回头，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李文娟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可能再改变了。
“文娟……”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