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憬然书房的灯光亮了一夜。
屏幕上，“夜枭”传来的数据流冰冷地滚动着，交叉比对的结果触目惊心。那“百分之十七的偏差”并非随机错误，其加密算法的核心逻辑，指向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一个比沃伊切赫家族更早涉足东欧能源与矿产、在两次世界大战的夹缝中崛起、战后却异常低调、几乎隐入历史的古老家族。其姓氏的缩写，同样是“V”。
这个V家族，与沃伊切赫的V，并非同源，却仿佛存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传承，或者说……共谋。沃伊切赫更像是这个更古老家族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一个在当代商业与文化领域冲杀的代理人。而真正的阴影，一直隐藏得更深。
“深度清扫”预案启动后反馈回来的信息碎片，也隐约印证了这一点。一些看似与沃伊切赫无关、却同样历史悠久的企业和基金会，其资金流向与决策模式，与那“百分之十七的偏差”存在着微妙的吻合。它们像一张更深、更广的网络，静静潜伏在水下。
叶憬然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对手的层级和底蕴，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商业报复或文化争夺，而是触及了某些盘根错节的古老利益集团。他们为何对“életfa”如此执着？仅仅是为了文化符号的垄断？还是这其中，隐藏着更深层、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拿起苏晚传来的、关于卡萨馆长三十年前通信的简报。时间线再次向前推进。这个古老的V家族，对“életfa”的关注和干预，竟然持续了如此之久！这绝不仅仅是商业利益所能解释的。
天光微亮时，他接通了Arthur的加密线路，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调整策略。暂停对沃伊切赫残存势力的直接清除。将所有资源转向调查这个更古老的V家族，我要知道他们的核心产业、权力结构、以及……他们与‘életfa’纹样之间，到底有什么我们尚未知晓的关联。”
“明白，叶总。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可能会触及一些非常敏感的领域。”
“我知道风险。”叶憬然眼神冰冷，“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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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对发生在叶憬然世界里的风暴一无所知。她拿到了佐尔坦送来的信件复印件，仔细研究后，将其作为重要补充证据，归档保存。这份证据进一步坚定了她的信念，也让她更加谨慎。她提醒林薇和团队，在与所有新接触的合作方，尤其是那些背景深厚的基金会或私人收藏家接洽时，必须进行更严格的背景调查。
巴黎展览的筹备工作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精力。展品清单、运输保险、展览设计、宣传物料……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反复确认。她与亚诺什主席和几位核心匠人开了几次会，最终确定了由亚诺什亲自带队，加上伊斯特万和表现出色的玛尔塔作为工匠代表，随同她和林薇一起前往巴黎。
忙碌让她暂时无暇他顾。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到公寓，看到书房门缝下透出的灯光，以及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凝重时，她会隐隐感觉到，他正在面对的，或许是比她想象的更为庞大和复杂的局面。
她没有追问。她知道，他能处理。而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自己这片刚刚迎来曙光的天地，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累。
这天傍晚，她抱着一摞刚从印刷厂取回来的巴黎展览宣传册样稿回到公寓。叶憬然罕见地没有在书房，而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寂寥的金边。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目光接触到她怀中那摞装帧精美的册子，封面上是《根脉》系列那套琉璃艺术品的特写，在专业摄影下美得惊心动魄。
“宣传册印好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终稿。”苏晚将册子放在茶几上，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下周一就开始向合作方和媒体寄送。”
叶憬然走过来，拿起一本，缓缓翻动着。册子内页详细展示了系列中的每一件作品，并附有简洁的设计理念和工艺说明，中英法三语对照。
“做得很好。”他合上册子，抬眼看向她，目光深沉，“巴黎之后，有什么打算？”
苏晚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先把展览做好。然后……或许可以开始着手与罗马尼亚或波兰的传统工艺合作调研了。‘新芽’不能只停留在匈牙利。”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规划。
叶憬然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光线在她睫毛上跳跃。她正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而他所处的阴影世界，却似乎正变得愈发诡谲难测。那“百分之十七的偏差”带来的威胁，像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前路上。
他必须在她触及那片更广阔的天空之前，将这片阴云彻底驱散。
无论代价如何。
“嗯。”他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偏差的阴影已然浮现，而守护的步伐，必须比阴影蔓延的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