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的傍晚，被一层淡金色的暮霭笼罩。多瑙河的波光碎金般摇曳，链子桥上车流如织，勾勒出城市日常的喧嚣与生机。叶憬然乘坐的车辆无声地汇入这暮色中的洪流，穿过他已然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苏晚公寓的楼下。
他没有提前告知行程，如同上次一样。但这一次，心境已截然不同。没有紧绷的危机感，没有需要即刻清除的威胁，只有一种近乎归家的平静，以及一丝想要亲眼见证她喜悦的、难以言明的期待。
公寓管理员显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恭敬地为他打开了大门。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动，最终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安静无声，只有他皮鞋踏在地毯上的轻微闷响。
站在公寓门口，他停顿了片刻，才抬手按下门铃。
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门被拉开，苏晚站在门后。她似乎刚从工作室回来，身上还穿着沾了些许颜料和皮屑的亚麻围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去的专注，以及开门瞬间的疑惑。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门外站着的人时，那抹疑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愕然，清澈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看着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连日忙碌产生的幻觉。
叶憬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任由她带着惊诧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穿着深色的大衣，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途飞行的倦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细微而真实的波纹。
“你……”苏晚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单音，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干涩。
“刚好有空。”叶憬然开口，声音因疲惫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他迈步走进公寓，反手关上门，将室外渐沉的暮色隔绝在外。
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皮革混合的气息，客厅的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几条用于测试染色的布条，书桌上堆满了设计草图和研究资料，一切都保留着她沉浸在工作中的状态。唯有窗边小几上，一瓶新鲜的白玫瑰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为这略显凌乱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柔和的亮色——那是林薇为了庆祝巴黎的邀请，下午特意买来的。
苏晚似乎这才从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动作带着些许无措：“你怎么……没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叶憬然脱下大衣，目光扫过那瓶白玫瑰，又落回她脸上，看着她因惊愕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依旧清澈、此刻却映着他身影的眼睛，“看来，我似乎来对了时候。”
他指的是巴黎的邀请，苏晚立刻明白了。一种混合着喜悦、感动以及被他突然出现搅乱了心绪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低下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嗯……今天下午刚收到的正式确认函。”
她的语气试图保持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和眼底无法掩饰的光彩，泄露了她内心的澎湃。
叶憬然走近两步，站在她面前。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触碰她，只是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连那些沾在围裙上的细微痕迹，都显得生动而可爱。
“恭喜。”他低声说，两个字，承载了千言万语。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眼底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有为她感到的骄傲，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她此刻还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靠向他刚刚脱下大衣后、仅穿着衬衫的胸膛。
没有拥抱，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依靠动作，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胛处，感受着布料下传来的、坚实而温热的体温。
叶憬然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手，最终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谨慎，一下，一下，缓慢地拍着。
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暮色四合，房间内的光线渐渐暗淡，那瓶白玫瑰在昏暗中散发着愈加清晰的幽香。
他没有问她累不累，她没有问他能留多久。
有些时刻，言语是多余的。
就像这悄然降临的夜色，与不期而至的月光，无需宣告，便已温柔地笼罩了彼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