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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餐厅的玻璃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风铃的脆响被这股蛮力撞得变了调。

三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先跨进来,手都按在腰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位置别着家伙。

紧接着,两个个男人慢悠悠走进来,为首的留着寸头,穿件洗白的牛仔夹克,正是洪兴的陈浩南。

他身后跟着山鸡、大天二、包皮和陈皮,一个个眼神桀骜,扫过餐厅时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两伙人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空气像被冻住了。

陈浩南的目光在乌鸦脸上打了个转,往地上“呸”地啐了口唾沫,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餐厅的人听见:“真他妈晦气,吃个饭都能撞见东兴的杂碎。”

乌鸦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身边的雷耀阳“噌”地就想站起来,被吴志伟伸手按住笑面虎脸上还挂着笑,眼里的光却冷得像冰:“陈浩南你这话就难听了,茶餐厅又不是洪兴开的,我们凭什么不能来?”

“凭什么?”山鸡往前凑了两步,他染着黄毛,耳朵上挂着骷髅头耳环,说话时吊儿郎当的,眼神却透着狠劲,“凭你们东兴的人一出现,就没好事。

上回在油麻地,是谁的人砸了我们的游戏厅?

别以为蒋先生快不行了,你们就能在香港横着走。”

“砸游戏厅?”乌鸦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那也得问问你们的人,为什么欠了数不还,还敢动我们码头的货。

山鸡,你要是忘了上回被我按在鱼缸里灌水的滋味,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回忆。”

这话戳到了山鸡的痛处,他脸瞬间涨红,伸手就想去摸后腰:“乌鸦,你他妈找死!”

“动家伙?”司徒浩南也站了起来,他比山鸡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对方,“真当我们东兴的人是吓大的?

今天就让你们知道,西九龙是谁的地盘!”

“够了!”陈浩南低喝一声,山鸡悻悻地收回手。

陈浩南盯着乌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乌鸦,别以为去日本砍了几个小鬼子就了不起。

在香港,洪兴跟东兴的账,还没算完呢。”

“算账?”乌鸦也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好啊,那就说说三年前尖沙咀的火拼,是谁的人先动了我们的地盘?

还有去年屯门的赌场,你们洪兴的人出老千,被抓了现行还敢喊人来砸场——这些账,要不要今天一起算清楚?”

餐厅里的食客早就吓得噤若寒蝉,老板缩在柜台后,想劝又不敢,只能偷偷摸出手机,手指抖着按了“999”,却没敢拨出去——这种场面,警察来了也未必镇得住,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大天二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包烟,弹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火:“乌鸦,你也别跟我们扯这些。

道上都在传,东兴要选新话事人了,你们几个跑到西九龙密谈,是想帮哪个堂主上位?”

这话一出,乌鸦的脸色沉了下去。选话事人是东兴的内部事,洪兴的人居然知道了,显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瞥了眼吴志伟,对方眼神闪烁,显然也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我们东兴的事,轮得到你们洪兴插嘴?”蚱蜢把椅子往后一挪,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算什么好汉?”

“好汉?”陈皮嗤笑一声,他是洪兴五虎里最年轻的,说话却最阴损,“在道上混,讲的是实力,不是嘴炮。

乌鸦,听说你拜了个什么‘苏大师’?就是这位?”他的目光落在阿赞林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穿得跟个教书先生似的,能帮你砍人还是能帮你收钱?

别是找了个神棍来装门面吧。”

阿赞林始终没说话,自顾自地喝着茶,仿佛眼前的剑拔弩张与他无关。

直到陈皮的话落定,他才抬眼扫了对方一下——那眼神很淡,却像带着股无形的压力,陈皮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后面的嘲讽卡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

“我师傅的本事,轮得到你评价?”

乌鸦往前一步,挡在阿赞林身前,“陈皮,你要是想试试,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试试就试试!”山鸡又炸了,这次没人拦他,他直接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刀,“噌”地弹开刀刃,“今天就在这儿,了结了我们的恩怨!”

“动刀?”雷耀阳也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往桌角一磕,瓶底碎成渣,露出锋利的玻璃茬,“谁怕谁!”

眼看就要打起来,吴志伟突然喊了一声:“等等!”他转向陈浩南,脸上又堆起笑,“陈先生,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动刀动枪。

这样,今天你们想吃什么单我买了,就当给洪兴的兄弟们赔个不是,怎么样?”

“赔不是?”陈浩南冷笑,“你们东兴的人啥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又看了看乌鸦身后的阿赞林,突然改了口,“不过今天我还有事,没空陪你们玩。”

他把刀往山鸡手里一塞,“走。”

“南哥?”山鸡愣了一下。

“走!”陈浩南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路过乌鸦身边时,低声撂了句,“别以为躲在西九龙就安全。

等东兴的事了了,洪兴会亲自上门,跟你们好好‘聊聊’。”

山鸡几人狠狠瞪了乌鸦一眼,跟着陈浩南离开了茶餐厅。

玻璃门被关上,风铃又响了几声,却没刚才那么刺耳了。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吊扇还在慢悠悠转着。

“这群杂碎!”雷耀阳把手里的啤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南哥,刚才就该废了他们!”

乌鸦没说话,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阴沉沉的。

吴志伟叹了口气:“陈浩南这是在放话,等我们东兴内乱,他们就要趁机来抢地盘了。”

“怕个球!”司徒浩南攥紧了拳头,“真要打起来,我就不信洪兴能占到便宜!”

阿赞林这时才放下茶杯,淡淡道:“他们不是不敢打,是在等。”

众人都看向他。

“等你们内讧。”阿赞林解释道,“洪兴巴不得东兴因为选话事人打起来,到时候他们坐收渔利。

刚才陈浩南的话,是在逼你们尽快站队站错了队,不仅要被自己人收拾,还要被洪兴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乌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知道阿赞林说得对,陈浩南这步棋够毒,看似是挑衅,实则是在搅乱东兴的军心。

“不管怎么说,”乌鸦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谁想动西九龙,就得先从我们兄弟的尸体上踏过去。

洪兴也好,东兴的内鬼也罢,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一群,我砍一群!”

“对!砍一个!砍一群!”雷耀阳、吴志伟几人齐声喊道,声音里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老板这时才敢从柜台后探出头,战战兢兢地问:“几位……还要加点什么吗?”

乌鸦摆摆手:“不用了,结账。”他掏出钱包,甩出几张钞票,“不用找了,地上的碎片,算我们赔的。”

几人站起身,往门口走。

路过刚才洪兴几人站过的地方时,乌鸦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跟陈浩南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走出茶餐厅,晚风吹得人清醒了些。吴志伟望着洪兴几人消失的方向,低声道:“乌鸦哥,看来这阵子,咱们得小心了。”

乌鸦没回头,只是紧了紧腰间的刀:“小心?从混道上那天起,老子就没怕过谁。”

街灯亮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把出鞘的刀。

谁都知道,洪兴和东兴的恩怨,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而东兴内部的话事人之争,只会让这场恩怨,变得更加血腥。

香港半山的豪宅里,空调冷气开得足,却驱不散满屋子的燥热。

紫檀木家具泛着冷光,墙上挂着的《猛虎下山图》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极了底下那群人的心思。

蒋天生躺在意大利进口的病床上,身上盖着真丝薄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

花白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曾经那双能镇住整个香港黑道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的疲态。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手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垫了三个靠枕在背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咳……咳咳……”蒋天生刚坐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弓成了虾米,嘴角溢出一丝浑浊的痰液。

手下赶紧递过纸巾,又端来温水,他却摆了摆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老树根缠在骨头上。

“蒋先生,”那手下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客厅里黑压压的人群,“今天堂主们都到齐了,您看……东兴下一任话事人,该定了。”

这话一出,客厅里原本就紧绷的空气更像拉满的弓弦。

三十多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个个身板挺直,却掩不住眼底的躁动。

他们是东兴的十二位堂主,外加二十多个各区的头目,全是社团里跺跺脚就能让一方地盘颤三颤的角色。

此刻,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狠角色,都屏住呼吸盯着病床上的老人,眼神里的贪婪像饿狼盯着猎物,毫不掩饰。

站在最前排的是雷耀堂,他六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盘着两颗油亮的核桃,看似老成持重,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视其他人的表情。

他身后站着新界的三个堂主,一个个膀大腰圆,手都按在腰间那是跟了他们十几年的家伙,平时用来镇场子,今天是用来壮胆的。

左边第二排是刀疤强,他脸上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是年轻时跟人火拼留下的“勋章”。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穿西装,而是套了件黑色皮夹克,露出里面的纹身,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时不时往雷耀堂那边瞥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右边最扎眼的是蒋天养,蒋天生的亲侄子。

他穿着白色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手里拿着个鳄鱼皮手包,跟周围的糙汉们格格不入。

他刚从加拿大回来不到一个月,却凭着“蒋家后人”的身份拉拢了不少老人,此刻正微微扬着下巴,仿佛话事人的位置已经是囊中之物。

蒋天生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每落到一个人脸上,那人的呼吸就会紧一分。

他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话事人……咳……是社团的根……不能……不能随便定……”

“蒋先生说得是!”雷耀堂立刻接话,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恭敬,“这位置关系到东兴上万兄弟的饭碗,得选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来坐。

依我看,得熟悉社团的规矩,能镇得住场子,还得让其他帮派不敢小瞧咱们……”他话里话外都在往自己身上引,周围几个跟他交好的堂主立刻附和:“雷堂主说得对!”

刀疤强“嗤”了一声,往前站了半步,皮夹克摩擦着发出“沙沙”声:“雷堂主这话就错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还守着老规矩能行吗?得有冲劲,能抢地盘,能让兄弟们赚到钱——这才是正经事!”

他拍了拍胸脯,“我刀疤强在旺角混了三十年,手底下的兄弟哪个没跟着我吃过肉?选我,保证让东兴的地盘扩大三成!”

“哼,就凭你?”蒋天养冷笑一声,声音带着点加拿大腔,“旺角那点地盘算什么?

真要发展,得跟洋人打交道,搞投资,开公司,把社团洗白——这才是长久之计。

我在加拿大认识不少富商,只要我上位,保证让东兴的钱翻十倍!”

“洗白?”刀疤强瞪起眼,“你小子懂个屁!社团的根基是地盘,是兄弟手里的刀!

洗白了,谁还怕咱们?到时候连油麻地的小混混都敢骑到咱们头上!”

“你敢骂我?”蒋天养也火了,“我是蒋家的人,轮得到你个外人指手画脚?”

“蒋家的人又怎么样?”刀疤强往前逼近一步,“当年要不是你贪生怕死,被人打断腿跑到加拿大躲着,现在轮得到你在这儿说话?”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雷耀堂慢悠悠地开口:“都少说两句,蒋先生还在这儿呢。”

他这话看似劝和,眼神里却藏着看戏的笑意闹得越凶,他渔翁得利的机会就越大。

其他堂主也开始窃窃私语,有的支持雷耀堂,有的帮刀疤强,还有几个老狐狸打着算盘,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

客厅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烟味、汗味、还有人身上的古龙水味混在一起,像一场即将爆发的暴雨前的闷。

蒋天生看着眼前的乱象,胸口又开始发闷。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个喊着“为了社团”,实则全是为了自己的地盘和利益。

他咳得更厉害了,手下赶紧给他顺气,他却摆了摆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都……都别吵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十年的威严,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我还要考虑考虑……”蒋天生喘着气,眼神扫过众人,“三天……三天后……我给大家……一个答复……”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雷耀堂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躬身道:“全听蒋先生的。”

刀疤强皱着眉,没说话,显然觉得夜长梦多。蒋天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认定这三天改变不了什么。

“你们……都先回去吧……”蒋天生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堂主们互相看了看,没再多说,一个个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走到门口时,还能听见他们压低的争吵声,像一群被关久了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等人都走光了,客厅里只剩下蒋天生和那个手下。

手下看着老人苍白的脸,低声问:“蒋先生,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蒋天生缓缓睁开眼,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锐利,像回光返照:“东兴……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不能……不能毁在这群人手里……”他抓住手下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去……去把乌鸦叫来……快……”

手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蒋先生。”

豪宅外,黑色的轿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车灯划破夜色,像一道道贪婪的爪痕。

没人知道,病床上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藏着一步谁也想不到的棋。

而这盘棋的关键,竟是那个刚从日本回来、在西九龙混得风生水起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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