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庆贺的仙神散去，萱凌稳固了修为，这才来到凌霄宝殿，对着高坐之上的天君，盈盈一拜。
“父君。”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的娇软。
“好好好！”天君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走下御座，亲手将她扶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萱凌长大了，也出息了！如今你已是上仙，修为稳固，可有想过……在天宫之中领个什么差事？兵部、司命府、还是丹药司？只要你喜欢，父君都允你。也该让四海八荒都看看，我天族并非后继无人！”
天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掩的急切。他被那几位老上神明里暗里地压制了太多年，儿子们又不争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撑起门面的女儿，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站在世人面前，为天族，也为他自己，挣回颜面。
萱凌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父君，”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天君，“儿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扶着天君的手臂，让他重新坐回御座，自己则站在他身侧，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领个差事，不过是虚名。在旁人眼中，儿臣再如何，也只是天君之女，是父君您光环下的点缀。这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见天君面露不解，她继续说道：“父君，您何曾轻看过自己？您是天命所归的君主，能历经天道考验，承此大位，身负天族气运，岂是寻常之辈？您之所以会心有芥蒂，不过是因为瑶光上神、墨渊上神、尤其是东华帝君，他们存在得太久，对天界的把控与影响根深蒂固，让您的意志无法完全伸展。”
天君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深埋心底的憋屈与不甘，竟被这个两万岁的小女儿一语道破。
萱凌的眼瞳里映着凌霄殿的璀璨华光，也映着天君复杂的表情，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与力量：“父君，权柄与威严，归根结底源于绝对的实力。只要我们的修为凌驾于他们之上，所谓的话语权，所谓的制衡，都将不复存在。届时，父君的意志，便是天界的意志。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让儿臣出去博个虚名，而是我们父女二人，都该将精力放在修行上。还请父君相信我。”
天君久久地凝视着她，心中翻江倒海。他一直以为自己得了个天资绝世的女儿，是上天赐予他的利剑，却没料到，这柄剑不仅锋利，更有自己的剑鞘与剑意。她看得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他的难处。
许久，天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仿佛吐出了积压万年的郁结。他欣慰地拍了拍萱凌的手：“好……好！父君听你的！上天待本君，当真不薄啊！”
他同意了萱凌继续潜心修炼的想法。
“父君，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见天君心情大好，萱凌顺势说道。
“说，只要父君能办到，都依你。”
“天宫藏书阁的典籍，儿臣已尽数阅览，虽获益匪浅，但总觉不够。”萱凌斟酌着词句，“儿臣想去太晨宫的藏书楼看书。听闻那里收藏着开天辟地以来最齐全的典籍孤本，或许能让儿臣有所启发。”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更深层的考量。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她已基本掌握，对付一个渺落不难。但她真正的目标，是找到一个一劳永逸解决浊气的办法。浊气是世间一切负面情绪与力量的源头，源源不断地产生。若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就算她解决了渺落，等她将来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了能够镇压一切的存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会因为浊气的侵蚀而慢慢走向崩溃。她需要更古老、更本源的知识。
“太晨宫？”天君闻言，略一沉吟。东华帝君那位神尊，性子清冷，不喜外人打扰。但既然是女儿的请求，还是为了正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得去试一试。
“好，父君这就带你去。”
天君说做便做，当即带着萱凌，亲自前往太晨宫。
与金碧辉煌、威严肃穆的凌霄宝殿不同，太晨宫显得古朴而沉静。这里的仙气不似别处那般轻盈灵动，反而带着一种时光沉淀下的厚重，连风声都似乎被压得极低，吹过檐角下的铜铃，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响。
天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平日里君临天下的气度，在此地不自觉地收敛了三分。他虽是天君，但面对那位从洪荒时代就存在的神尊，辈分和实力都差得太远。
司命星君得了通报，匆匆迎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客气笑容，却难掩一丝为难。“天君，公主殿下，帝君他……正在小憩。”
天君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本君与萱凌就在此等候。”
“天君言重了，请随小仙来。”司命躬身引路，将父女二人带至庭院。
庭院中，菩提古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张白玉石榻，一袭紫衫神尊正侧卧其上，银发如瀑，一手支着头，一手闲闲地搭着一本佛经，双目轻阖，仿佛已与周遭的静谧融为一体。
天君的脚步下意识地放得更轻了。他站在数丈之外，看着那位毫无防备姿态的神尊，心中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帝君，天君携小女萱凌，前来拜见。”
石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天君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将萱凌想要借阅藏书楼典籍一事，详详细细地说明了一番。他刻意强调了萱凌的勤奋好学与天资出众，言语间既有为人父的骄傲，也带着对上古神尊的恭敬。
萱凌始终安静地站在天君身侧，不卑不亢。她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或畏惧，只是平静地落在东华帝君身上。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到近乎凝滞的神力笼罩着整个太晨宫，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
天君一番话说完，庭院里又恢复了极致的安静，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许久，那石榻上的神尊才有了动作。
东华帝君并未起身，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那本盖在脸上的佛经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移开。他掀了掀眼皮，那双看透了千万年沧桑的眼眸先是淡漠地扫过天君，仿佛在看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转向了萱凌。
四目相对。
那是一道怎样的目光，没有审视，没有威压，只有一片虚无，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失了颜色。
萱凌坦然迎着这道目光，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东华帝君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又移了回去，重新将佛经盖在了脸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一个字从佛经下飘了出来，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