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回到西泠小院,直到“哐当”一声关上院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听着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尚未平复的心跳,我才真正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贾姨正在灶披间里忙活,听到动静探出头,见我这般气喘吁吁、发髻散乱、裙摆沾泥的狼狈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坐车出去散心吗?怎么弄得跟被狗撵了似的?”
我摆摆手,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双腿发软,口干舌燥。踉跄着冲进堂屋,也顾不得什么坐姿仪态了,直接把自己像一袋面似的,“噗通”一声摔进了临窗的矮榻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望着头顶有些斑驳的房梁,大口喘气。
“没……没事,贾姨,”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有气无力地答道,“就是……就是在山上走得急了些,自己吓着自己了。”
贾姨将信将疑,给我倒了杯温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姑娘家家的,出门要稳重”之类的话,见我确实只是狼狈,并未受伤,这才摇着头回灶间继续忙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平缓。身体是放松了,可脑子却停不下来。
刚才在山上,那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实在太真切了。绝对不是错觉!可……会是谁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进了我的脑海——
不会是……阮郁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先觉得荒谬绝伦,差点没在榻上笑出声。
阮郁?那个光风霁月的阮家玉郎?那个心思深沉、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吏部侍郎?派人监视我一个小小的、无依无靠的民女?图什么?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以前在现代做林晓的时候,没少看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十个有八个都得搞点监视、跟踪的戏码,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就是控制欲爆棚。那时候看得还挺带劲,觉得“哇,男主好霸道,我好爱!”。
现在这事儿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我打了个寒颤,一股说不清是恶心还是荒谬的感觉涌了上来。
再转念一想,我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苏小小啊苏小小,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人家阮郁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要花费人力物力来监视你?你有什么值得他监视的?
是监视我每天吃了几个烤芋头?还是监视我练琵琶时弹错了几个音?或者监视我差点被自己裙子绊倒的蠢样?
这么一想,刚才那点因为“可能被阮郁监视”而生出的怪异感,反而被一股强烈的“自恋羞耻”给冲淡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声嘟囔:“醒醒吧!别做春秋大梦了!人家阮侍郎日理万机,哪有空关心你一个钱塘小女子的日常?”
可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或者是我抑郁刚好,神经太过敏感产生的幻觉?
又或者……
我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些在现代社会听闻的、光怪陆离的词汇——恋足癖?偷窥狂? 专门喜欢躲在暗处观察独身女子的变态?
这个猜测让我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些,胃里一阵不舒服。比起被阮郁那种“高端”人士监视,这种来自未知阴暗角落的窥伺,更让人毛骨悚然。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他没真的跳出来对我不利,我就当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该练琴练琴,该遛马遛马。
至于阮郁……
我翻了个身,面朝里,看着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心里那点荒谬感又浮了上来。
(画外音: 傻姑娘,可不就是他嘛!不然你以为他远在建康,怎么对你抑郁了、收到碎砚后的反应、甚至你开始学骑马、做糖葫芦失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了如指掌?真当他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他那“深刻的懂得”和“势在必得”,可不是凭空产生的,那是建立在充分的情报搜集基础上的!)
这么一想,反而有点释然了。如果他真的派人盯着我,那至少说明……我暂时还是安全的?毕竟,在他达成“获取其心”这个目标之前,他总得保证我这个“目标物”完好无损吧?
虽然这种被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感觉很不爽,但比起被不知名的变态盯上,似乎……勉强还能接受?
“啧,”我咂咂嘴,自言自语,“某些人啊,就是有这种窥探别人生活的癖好呗。理解,理解。”
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加精神胜利法之后,心里那点因为被监视而产生的惊恐和不适,竟然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我从榻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决定不去管那暗处可能存在的眼睛了。
爱看就看吧,反正我苏小小(和林晓)行得正坐得直(大概),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最多……以后上山喊叫之前,先看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