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阁里,谢清正对着新送来的一批北地皮货挑挑拣拣。虽说决定要去钱塘那黏糊糊的鬼地方,但该带的家伙事儿一样不能少,尤其是御寒的衣物,她可不信南边那阴湿的冷,更不信阮府会给她准备什么合心意的东西。
“小姐,北地有信到。”彩珠捧着一封带着风尘气息的信函,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避开了在窗棂上梳理羽毛的矛隼。
“北地?”谢清头也没抬,随手拿起一张银狐皮在身上比划着,“是父亲,还是军中的老家伙们?”
“是……是阿蛮小姐派人加急送来的,指明要亲手交到您手上。”彩珠将信递上。
“阿蛮?”谢清有些意外,放下狐皮,接过信。信封是军中常用的粗纸,火漆封得严严实实,上面是谢阿蛮那手独具特色、力透纸背的狗爬字。她挑了挑眉,这丫头,不在建康惹是生非,跑去北地还不安生,又搞什么名堂?
她随手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依旧是那熟悉的、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力的字迹,扑面而来仿佛带着北地的风沙和谢阿蛮咋咋呼呼的声音。
“清姐姐亲启:”
“见字如面!听说你要跟阮郁表哥去钱塘了?干得漂亮!千万别让林婉儿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贱人得意!”
开篇第一句,就让谢清嗤笑出声。果然是她谢阿蛮的风格,直截了当,骂得痛快。她继续往下看。
“姐,有件顶顶要紧的事求你!钱塘西泠桥边,住着一个叫苏小小的女子,她是我在南朝最好、唯一的朋友!人特别好,有才华,性子也好,就是命有点苦,前段时间还被些小人欺负了(就是望江楼那破事,姐你大概听说过)。”
苏小小?谢清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是钱塘本地的一个才女,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望江楼事件主角?她当时听了只觉无聊,南朝这些所谓的才女,不是无病呻吟就是攀附权贵,没几个有真骨气的。没想到,阿蛮这野丫头,竟然跟这种人成了“最好、唯一的朋友”?谢清心里泛起一丝嘀咕,阿蛮看人的眼光……能行吗?
“林婉儿那个毒妇,前两次去钱塘,就处处针对小小,想让她出丑!好在小小聪明,都没让她得逞。但这回我怕那毒妇又憋着坏水!姐,你到了钱塘,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听说林婉儿又去找小小的麻烦,你帮我看顾着点小小,别让她被那毒妇欺负了去!也不用特意做什么,就在林婉儿犯贱的时候,帮我瞪她两眼,或者……嗯,你懂的,用你的方式‘提醒’她一下就行!”
看到这里,谢清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护着朋友,来给她搬救兵了。她脑海中立刻勾勒出林婉儿是如何“处处针对”那个苏小小的画面——无非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言语挤兑,背后诋毁,她见得多了。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苏小小依旧没什么感觉,但“林婉儿想欺负的人”这一点,就足够引起她的注意了。
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值得顺手关照一下。更何况,是阿蛮这丫头郑重其事来信恳求的。谢清对自己这个性子同样莽撞却赤诚的妹妹,还是有几分爱护之心的。
“小小她人真的很好,又坚强,她在学骑马呢!姐你要是见了她,说不定也会喜欢她。拜托你了,清姐姐!等你从钱塘回来,我请你喝最烈的烧刀子!”
信末,谢阿蛮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还滴了两点墨渍,像是写信时太激动戳上去的。
谢清放下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惯常的锐利和冰冷,似乎悄然融化了那么一丝丝。她将信纸随手折好,塞回信封,丢在一旁的矮桌上。
“彩珠。”
“小姐?”
“收拾东西的时候,留意一下。”谢清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到了钱塘,若听到什么关于西泠桥苏小小的风声,尤其是跟林婉儿有关的,及时报我知道。”
彩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小姐会突然关心起一个钱塘的民间女子,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垂首应道:“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谢清重新拿起那张银狐皮,目光却落在了墙角那几口大箱子上。去钱塘路途不近,时日也不算短,光是盯着林婉儿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未免太过无趣。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京城将军府里养着的那几个面首——尤其是擅骑射、野性难驯的阿赫赤,和擅音律、温润解语的柳明轩。
带上他们似乎也不错?阿赫赤身手好,路上能护卫,也能陪她解闷;柳明轩性子柔和,弹得一手好琴,正好打发南边那些漫长又湿冷的夜晚。反正她和阮郁相看两厌,各玩各的,她带自己的人,谁也管不着。
这个念头让她心情愉悦了几分。她开始盘算着该让谁去京里送信,尽快把那两人接出来一同南下。
至于那个苏小小……谢清漫不经心地想,不过是顺手为之。若林婉儿安分便罢,若不安分,她正好拿这个当借口,好好敲打敲打那个毒妇,让她知道,她谢清要盯的人,谁也动不得。
她将狐皮扔进行李箱,发出沉闷的声响。钱塘之行,除了盯死林婉儿,如今又多了一件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或许,还能顺便看看阿蛮口中这个“学骑马”的苏小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