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将那几封“泄愤信”交给彩珠后,胸中那股恶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虽未完全消散,却也畅快了不少。她甚至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躺在榻上,回味着自己信中那些直白辛辣的用词,想象着阮郁看到后会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起初,谢清并未在意。送信出府,总要费些周折,尤其是要避开府中耳目,彩珠谨慎些,慢一些也是正常。
然而,当日头彻底沉下,暮色笼罩庭院,廊下却始终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带着些许怯懦的脚步声时,谢清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彩珠这丫头,虽然胆小,但对她吩咐的事,向来不敢怠慢,更不敢无故在外逗留这么久。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她的心头。
她猛地从榻上坐起,眉头紧锁。难道是送信时出了什么意外?被阮府的人发现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迅速在她心中膨胀、发酵。联想到阮郁之前那些“削减用度”、“裁撤护卫”的手段,一个更清晰的、充满恶意的意图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在孤立她!驯服她!
就像北地猎人驯服那些桀骜不驯的猛兽,先饿其体肤,断其爪牙,再将其与同伴隔离,一步步消磨它的野性,直到它变成一头只能摇尾乞怜、供人驱策的废物!
裁减用度,是让她品尝匮乏!
裁撤护卫,是剥夺她的安全感!
而现在,控制彩珠,就是要斩断她与外界最后一点可能的联系,让她彻底变成孤家寡人!让她在这精致的牢笼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阮——郁——!”
谢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饱含杀气的怒吼!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化为滔天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再也坐不住了,如同一阵旋风般冲出了疏影阁!没有了护卫阻拦,她一路畅通无阻,但这份“自由”此刻在她看来,更像是阮郁刻意营造的、嘲弄她的假象!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在渐暗的阮府中横冲直撞,逢人便抓住厉声喝问:“彩珠呢?!我的侍女彩珠在哪里?!”
下人们被她那骇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要么连连摇头说不知,要么指了个模糊的方向便仓皇逃开。
终于,在一个偏僻角落,负责浆洗的仆妇被她堵住,战战兢兢地透露:“好、好像……看到彩珠姑娘午后往后院杂役房那边去了……后来,后来就没见着……”
杂役房!
谢清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阮府最不起眼、最混乱的后院杂役区域冲去!
那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皂角的涩味。她一间间屋子踹过去,惊起一片鸡飞狗跳。
最终,在一间堆放杂物、门外竟罕见地挂着一把铜锁的小柴房前,她听到了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是彩珠!
谢清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后退一步,然后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门板上!
“砰!”
那并不算结实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板裂开,铜锁却还顽固地挂着。
“彩珠!是不是你在里面?!”谢清厉声喝道。
里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彩珠带着哭腔的、惊恐的回应:“小、小姐!是奴婢!小姐救救奴婢!”
果然!
谢清胸中的怒火瞬间达到了顶点!她不再踹门,而是直接伸手抓住那扭曲的门板边缘,运足力气,猛地一掰!
“咔嚓!”
木屑飞溅,连着门框的部分被她硬生生撕裂!她一把扯掉那碍事的铜锁,推开残破的门板。
只见昏暗的柴房里,彩珠被反绑着双手,嘴上塞着布团,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泪痕,正惊恐万分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谢清。
“小姐!”彩珠见到救星,眼泪再次涌出。
谢清上前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团,又用随身带的匕首割断绳索,看着彩珠手腕上被粗糙绳索磨出的红痕,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
“谁干的?!”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彩珠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奴婢……奴婢刚把信揣好,还没出二门,就、就被两个护卫拦住了……他们拿了信,就把奴婢关在这里,说……说是公子的命令……”
阮郁!果然是他!
谢清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彻底激怒、却无处下口的困兽!阮郁不跟她正面冲突,却用这种阴损的手段,一点点剪除她的羽翼,践踏她的尊严!
控制她的侍女,截获她的信件……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就要把她也像彩珠一样,锁进这暗无天日的柴房?!
她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彩珠,声音如同淬了冰:“走!跟我回去!”
她不会坐以待毙!阮郁越想驯服她,她越要反抗!这阮府,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就算暂时无法离开,她也绝不可能让他如愿!
这笔账,她记下了!阮郁,我们走着瞧!看是你这虚伪小人的手段硬,还是老娘的骨头硬!
夜色中,谢清拉着彩珠,如同负伤的猛兽,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恨,一步步走回那名为“疏影阁”的华丽牢笼。她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