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节的气氛已如酝酿中的春意,在小院的每个角落悄然萌动。“二十八,把面发”,这看似简单的一道工序,却是年节面食能否成功的根基,承载着“发家”、“发财”的美好寓意。
清晨,贾姨便将那口最大的陶盆搬了出来,用热水细细烫过,揩拭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油星。她取来珍藏的老面肥——那是上次蒸馒头时特意留下的一块面团,在阴凉处自然风干,此刻看起来其貌不扬,干硬如石,却是面点灵魂所在。
“发面啊,最要紧的就是这面引子,”贾姨一边将面肥掰成小块,放入温水中慢慢化开,一边对我絮叨着经验之谈,“老面肥发的面,才有那股子天然的麦香和筋道,是那些快发酵子比不了的。”
温水渐渐浸润了面肥,贾姨又小心翼翼地加入一小勺自家酿的米酒,说是能助发酵,让面发得更暄软。她将混合了面肥和米酒的温水缓缓倒入备好的面粉中,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此刻却异常轻柔地开始揉搓。面粉与水渐渐融合,在她力道均匀的揉捏下,聚合成团,再反复揣揉,直到面团表面变得光滑细腻,不粘手也不粘盆。
“你来试试,”贾姨让开位置,“揉面要顺着一个方向,力道要匀,心里还要带着念想,盼着它发得好。”
我洗净手,学着她的样子,将全身的力气缓缓贯注于掌心与指尖。面团在手下翻滚、延展,带着微温的湿意和生命的韧性。这感觉陌生而又奇妙,仿佛能感受到无数微小的生命正在这团柔软中悄然苏醒、酝酿。揉面是个力气活,不多时,额角便沁出了细汗,但看着那团面在自己手中愈发光滑柔韧,心中竟生出一种创造的喜悦和踏实感。
“苏姐姐,我们来了!” 柳茵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她和阿萝、青娥提着一个小竹篮走了进来,篮子里是几样新鲜的果脯和一小包桂花糖。“我娘说,发面的时候来添把手,人多力量大,面也发得旺!”柳茵笑嘻嘻地说,眼睛却好奇地盯着那团光滑的面团。
贾姨笑着接过篮子:“来得正好,小小正揉面呢,你们也来沾沾手气,都来揉几下,这面吸收了你们小姑娘的灵气,保准发得又白又暄!”
柳茵第一个挽起袖子,她力气大,揉起面来虎虎生风;阿萝有些腼腆,但也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几下,感受着面团的柔软;青娥则细心地用指尖感受着面团的湿度,轻声道:“这面揉得真光,像绸缎似的。”
大家轮流揉了一会儿,直到贾姨满意地点点头:“行了,筋性足了。”她将揉好的面团重新拢圆,放回那只大陶盆里,用一块浸湿后拧干的厚实白布仔细盖好,又将陶盆小心翼翼地端到灶台边,那里最为温暖。“接下来,就交给时间了,”贾姨拍拍手,如同完成了一件庄严的法事,“让它自个儿慢慢醒着,发着。”
整个下午,那覆盖着湿布的陶盆仿佛成了一个神秘的所在,吸引着我们不时去看一眼。起初,面团静悄悄的,毫无变化。但随着时辰推移,在灶火的余温与微生物的共同作用下,它开始悄然膨胀,慢慢顶起了湿布,如同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活物,在寂静中舒展、生长。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微甜的酸香,那是酵母菌活跃的气息,是希望与丰饶的味道。
待到傍晚,贾姨轻轻揭开湿布一角,只见面团已胀满了整个陶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气孔,用手轻轻一按,柔软而充满弹性。
“发好了!”贾姨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如同看着一个健康成长的婴孩,“这面发得多好!瞧这蜂窝,又细又密,明儿个蒸出的馒头准保暄软香甜!”
我们都围过去看,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盆成功发酵的面团,不仅意味着明日餐桌上的美味,更象征着对来年家业兴旺、生活蒸蒸日上的美好祈愿。夜色渐浓,那盆静静等待明日成型的面团,如同一个饱满的承诺,让整个西泠小院都沉浸在一种安稳而幸福的期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