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扫房日的晨曦比往日更透亮些。昨夜一场微雪,将屋檐树梢点缀得银装素裹,映得小院格外明净。贾姨天未亮便起身,将最后一块糖瓜供奉于灶前,口中念念有词送灶王爷上天,转身便系上干净的围裙,头上包了块蓝布帕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小小,快起身了!今儿个‘扫尘’,可得仔细些,把这一年的晦气都扫出去!”贾姨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振奋,穿透了清晨的寒气。
我推开支摘窗,清冽的空气涌入,混着雪后泥土的清新。只见贾姨已从杂物间搬出了长杆鸡毛掸子、新扎的竹枝长扫帚,还有几块柔软的旧棉布,木盆里盛满了温水。是啊,“二十四,扫房子”,这是迎新年最重要的仪式之一,寓意“除旧布新”。
我们先将堂屋里的桌椅、书案、矮榻一一挪开。我的书案最是费事,笔墨纸砚、书籍字画,需得小心收拢,暂时安置在罩上干净粗布的矮榻上。贾姨负责高处,她踩着结实的木凳,用长杆鸡毛掸子仔细拂去房梁、墙角积攒了一年的尘网。灰尘在从窗棂透进的晨光中飞舞,如同被惊扰的时光微粒。
“贾姨,您小心些。”我看着贾姨踮脚仰头的模样,不禁提醒。
“不妨事,老婆子筋骨还硬朗着!”贾姨笑着,手下不停,“你看这尘网,扫掉了,屋里顿时就亮堂了!”
我则负责擦拭。用温水中浸湿又拧得半干的软布,细细擦拭每一扇窗棂,每一片窗纸。陈年的灰尘被抹去,糊窗的桑皮纸显得愈发洁白透亮。接着是桌椅、柜面、还有那只刚从拙器斋请回来的汉魏陶罐,都用清水擦拭得光洁如新。
正忙碌间,院门外传来柳茵清脆的嗓音:“苏姐姐,贾姨!我们来帮忙啦!” 话音未落,只见柳茵拉着阿萝,后面跟着提着一个小竹篮的青娥,三人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柳茵手里拿着新扎的笤帚,阿萝抱着几块干净的抹布,青娥的篮子里则是她自制的、带着淡雅草木清气的清洁皂荚水。
“你们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
“就知道你们今日要大扫除,我们特意来搭把手!”柳茵快人快语, already 挽起袖子,拿起笤帚就开始清扫挪开家具后露出的地面。
阿萝细声细气地说:“我娘说,扫尘要人多才热闹,寓意也好。”她学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矮榻的边缘。
青娥则将皂荚水倒入另一个木盆,微笑道:“用这个擦洗家具,去污又好,还留清香。”
小院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四个女子,加上一个指挥若定的贾姨,扫的扫,抹的抹,清的清。说笑声,水声,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活气息的劳动乐章。连院中那棵老枇杷树上的积雪,似乎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偶尔簌簌落下几团。
我们将书房里所有的书籍都搬出来,摊在院中临时铺开的草席上,让冬日的阳光和微风拂去书页间的陈气。柳茵对着一排排书卷咋舌:“苏姐姐,你平日竟读了这么多书!” 青娥则细心地用软布拂去书脊上的薄尘。
忙碌了大半日,直到午后,整个西泠小院终于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器物整洁,连墙角那盆水仙仿佛都因环境的清爽而更显青翠。空气中弥漫着清水、皂荚和阳光混合的干净气息。
贾姨用新打的井水沏了一壶粗茶,又端出昨儿剩下的糖瓜和柳茵她们带来的点心。我们围坐在擦得锃亮的石桌旁,虽有些疲惫,但看着眼前窗明几净、井然有序的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愉悦。
“扫除一新,等着迎新年咯!”贾姨看着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的洁净堂屋,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是啊,扫去的是尘土,迎来的是焕然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