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添数次,宴饮的气氛愈发热烈。铜锅内的汤汁因不断加入食材而愈发浓郁,香气交织,弥漫在整个堂屋。众人脸上皆带着暖意熏染的红晕,连最重仪态的顾嬷嬷,唇角也松弛了些许。
梅溪散人抚着微凸的腹部,满足地叹道:“老夫游历四方,自认尝遍南北珍馐,今日这般吃法,却是头一遭!热闹,暖和,更难得的是这份随心所欲、各取所需的意趣。小小丫头,你这‘阴阳沸鼎’,可谓别开生面!”
秋先生接口,声音洪亮:“何止是意趣!此等食法,大有天地!骨汤之醇,如君子之道,中正平和;辛香之烈,如豪士之气,快意恩仇!于一鼎之中,阴阳相济,五味调和,简直是……是……”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
“是人间烟火。”栖霞先生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望着那袅袅白汽,缓缓道:“摒弃繁文缛节,回归饮食本真。于这沸鼎之中,见众生,亦见自身。是口腹之欲,亦是人情之暖。”
他这话,如同点睛之笔,道出了这场火锅宴的精髓。陈老先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易经》有云,‘百姓日用而不知’。此等食法,虽看似新奇,实则暗合‘民以食为天’之古训,于简朴中见真味,于喧闹中见温情。”
云娘子指尖轻点桌面,仿佛在打着节拍,微笑道:“今日之宴,亦如一首即兴之作。锅为琴身,汤为弦音,诸般食材便是跳跃的音符。你我众人,既是奏者,亦是听者,共同谱就这一曲……‘冬日暖律’。”
范先生含笑补充:“更妙在‘分寸’二字。食材入锅,时机稍纵即逝,过则老,不及则生。这火候的拿捏,与琴曲中气息的掌控,何其相似乃尔。”
听着师长们将一顿火锅升华到哲学、艺术的高度,我心中既感好笑,又觉温暖。这正是文化的魅力,能将最寻常的饮食,赋予深厚的意蕴。
柳茵、阿萝和青娥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却不妨碍她们享受这热闹与美味。青娥细心地为大家添汤,阿萝小口吃着虾滑,柳茵则与秋先生争论着哪种食材涮辣汤最好吃,引得众人莞尔。
贾姨看着这满堂欢声笑语,看着诸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先生们此刻如此平易近人,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感慨,悄悄背过身去,用袖角拭了拭眼角。
宴席终散,已是月上中天。送走诸位师长友人,小院重归宁静。积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混合了骨汤醇厚与辛料霸道的温暖气息。
收拾着杯盘狼藉,贾姨轻声道:“小小,今日……真是太好了。”她看着我,眼神柔软,“我从未见过陈先生、顾嬷嬷他们如此……如此开怀。”
我挽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感受着这份忙碌后的安宁与满足:“贾姨,以后我们年年冬日,都这般聚一次,可好?”
“好,好。”贾姨拍着我的手,连声道。
窗外寒风依旧,屋内却因这一场跨越时空的“火锅宴”,而留下了足以温暖整个寒冬的记忆。它不仅仅是一餐饭,更是一次心与心的靠近,是苏小小以她独特的方式,为自己和她在意的人们,在这冰冷的时局中,点燃的一簇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温暖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