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这日子，说磨人是真磨人，说快吧也贼快。
刚开训那会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天都他妈比一年还长
天不亮就被哨子拽起来，迷迷糊糊套上迷彩服，穿着胶鞋就往操场冲。
站军姿时太阳跟下火似的，后背的汗流个不停，一上午衣服能拧出半桶水出来，宿舍里从早到晚就没断过哀嚎。
金好福天天对着镜子捏自己晒黑的胳膊：\"这他妈黑的，校长看到我，都给拉着给我一万块奖学金，然后找学校最好的宿舍，就是开口容易暴露身份。\"
可熬着熬着，倒也慢慢习惯了。
后来站军姿半小时腰杆也能挺得笔直，踢正步时队伍踩出的脚步声能震得地面发颤，连食堂里硬的能砸人的馒头都吃出了香味，曾经怎么看不顺眼的教官也看顺眼了，没事还能开开玩笑。
赵光耀边啃馒头边跟金好福念叨：\"你说邪门不邪门，刚开始觉得这破军训赶紧结束，现在倒有点舍不得了。\"最让大伙儿惦记的还是摸真枪那回。
那天队伍刚带到靶场，看见架在架子上的真枪，金好福眼睛都直了，拽着赵光耀的胳膊直蹦：\"我去！是真家伙！\" 结果轮到自己摸时，手都在抖，枪身凉飕飕的，沉甸甸压得胳膊发酸。
\"本来还盼着能放两枪呢，\" 他耷拉着脑袋叹气
\"结果就摸了两下，跟挠痒痒似的。\"
这话刚说完没几天，就到了汇演这天。
天刚蒙蒙亮，宿舍楼就炸了锅。
赵光耀迷迷糊糊被金好福拽起来，只见这家伙正对着镜子系腰带，迷彩服洗得发白，裤脚还沾着圈泥渍。
那是上次拉练时摔的。
\"快醒醒！今天汇演！\"李铮喊道
\"听说校长都来，还有电视台录像呢！\" 金好福嗓门跟敲锣似的
操场早被收拾得利利索索，主席台上铺着红布，挂着 \"军训汇报表演\" 的横幅，风吹得哗啦响。
各班队伍往指定位置站，脚步声踏得地面咚咚响。
赵光耀往女生队伍那边瞥，一眼就瞅见了陈曦。
她站在第一排，旁边的高萌正偷偷拽她的衣角，俩人对着笑了笑，赶紧又板起脸。
\"都精神点！\" 教官的吼声从前面传来，他嗓子早就喊哑了，现在听着跟砂纸磨墙一样，嘶啦嘶啦的。
\"待会儿正步走过主席台，谁要是顺拐，回去加练三天！\"
赵光耀吓得一激灵，赶紧把腿并齐了。
他前几天踢正步总顺拐，被教官拎出来单独 \"关照\" 了好几次，现在一听 \"加练\" 俩字就打怵。
金好福在旁边憋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耀哥别怕，等会儿跟着节奏走，保准你顺不了。\"
太阳慢慢爬上来，把操场晒得滚烫。
最后一天了，队伍里没人敢乱动，汗珠子顺着下巴尖往下掉，点在军训服上一个小黑点。
李铮站在赵光耀旁边，后背早被汗湿透了，可姿势半点没变，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跟钉在地上似的。
赵光耀偷偷瞅他，心里有点佩服 ，李铮不管干啥都这么认真。
\"各连队注意！\"
广播里传出总教官的声音\"分列式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军乐突然响起来，咚咚的鼓点敲得人心里发紧。
第一个连队迈着正步走过来，脚步声跟敲鼓似的齐整。
赵光耀紧张得攥紧拳头，手心全是汗，嘴里小声念叨：\"左、右、左......\"
轮到他们连时，赵光耀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教官一声 \"齐步走\"，他赶紧抬脚，余光瞥见赵光耀跟机器一样，胳膊腿甩得挺用力，居然没顺拐。
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主席台上响起掌声，他偷偷抬眼，看见校长正笑着点头，忽然觉得这半个月的罪没白受。
女生队伍走过来时，陈曦领队，喊口号的嗓门比男生还亮：\"一！二！三！四！\"
高萌跟在她旁边，步子迈得又稳又齐，阳光照在俩人脸上，晒得皮肤上泛着光。
叶岚站在中间，脸色平静，可胳膊摆动的幅度半点没差。
她前几天总怕自己出错，午休时偷偷在宿舍练了好多遍。
分列式刚结束，就是格斗表演。
李铮被选进了示范队，他穿着作训服，动作干净利落，出拳时带起的风 \"呼\" 地一声。当他把 \"对手\" 摁在地上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陈曦忍不住拍起手，又赶紧放下，嘴角却压不住地往上翘。
最后是集体合唱。
全年级学生站成方阵，赵光耀跟金好福扯着嗓子吼《强军战歌》，跑调跑到天边去，俩人还互相挤眉弄眼。
张萌她们女生队伍唱得格外齐，声音脆生生的，像串银珠子滚过操场。
汇演结束时，总教官宣布 \"军训正式结束\"！
操场里先是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赵光耀一把抱住金好福，差点把他勒岔气：\"解放了！终于不用天天被哨子催了！\"
可笑着笑着，他又蔫了：\"马上就要跟教官说着再见，唉，想到这件事怎么还有点伤感了，之前看教官老觉得是个沙比，现在居然有点不舍了。\"
后来才发现，其实很多人，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见完了最后一面。
很多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你的生活里，回音消散在风中，再也见不到。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上，告别仪式挺多的，比如喝的最后一顿酒，车站里隔着玻璃门的分别，还有现在的军训汇演。
是哭也好，是喜也罢，我们在亿万万的人海里相遇，多少能告个别，也算是没辜负这段时光。
李铮没说话，瞅见赵光耀正跟教官握手，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啥，赵光耀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
女生那边更热闹，张萌正抢教官的军帽戴，陈曦举着手机跟大伙儿合影，正是煽情时刻，大家眼泪掉得稀里哗啦。
往宿舍走时，赵光耀踢着路边的石子，忽然说：\"其实站军姿也没那么难，是吧？\"
金好福瞥了眼他晒得黢黑的脖子，笑了：\"可不是嘛，现在让你躺床上，说不定还惦记着操场那股汗味儿呢。\"
路过靶场时，赵光耀忽然停下脚步。
往日重现
他想起金好福那天手抖着摸枪的样子，想起李铮专注的眼神，想起张萌她们凑过来看时发出的惊叹。
原来这磨人的军训，早把这些日子刻进人生里了，组成了你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金好福推了推他：\"走了，回去收拾东西，晚上请你吃小布丁！\"
赵光耀嗯了一声，转身时，看见操场边的香樟树影里，教官正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