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手术刀与枪的共舞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再次亮起，像一枚灼热的烙印，刻在顾锦城的心上。门内，是与他命运交织的女人，正手持柳叶刀，在方寸之间与死神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搏杀；门外，是他必须直面的、来自内部体系的审视与潜在的风暴。
厉战锋并未离开，他就站在走廊的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背影挺拔如山，却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模糊了外界的景物，也仿佛模糊了某些界限。
“顾队，不必如此戒备。”厉战锋没有回头，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我的职责是理清真相，排除风险，而非制造对立。宋医生的专业精神和临危受命的担当，我刚才亲眼所见，值得敬佩。”
顾锦城在林曦的搀扶下，走到另一侧的墙边靠稳，腹部的伤口因之前的站立和情绪波动而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厉联络官，直说吧。高朗让你来，不仅仅是协助调查袭击事件，对吗？关于墨涵，部里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需要劳动你这位‘特派联络官’亲自进行‘背景问询’？”
他刻意重复了厉战锋之前的用词，语气中的质疑毫不掩饰。高朗是他的老战友，也是国安部内部值得信任的高级官员，但厉战锋的出现，以及他对宋墨涵那份突如其来的“关注”，都透着不寻常。
厉战锋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精密仪器，缓缓扫过顾锦城略显苍白但依旧坚毅的脸庞。“顾队是明白人。那我也不绕圈子。”他从军用雨衣的内衬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平板电脑，解锁后调出一份加密文件。
“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情报碎片，以及对近半年边境数起疑似与‘秃鹫’或其关联势力有关事件的回溯分析，发现一个模糊的指向。”厉战锋将平板屏幕转向顾锦城，上面是一些经过处理的通讯记录片段和地理位置标记，“有迹象表明，对方似乎在有意寻找，或者……试探具备特定医学背景，尤其是精通战地创伤急救和生物化学分析能力的人员。”
顾锦城的瞳孔骤然收缩：“针对医疗人员的绑架或渗透？”
“不排除这种可能。更具体地说，”厉战锋指向其中一条被高亮标记的信息，“他们的目标，似乎倾向于那些在极端条件下仍能保持高超技术水平，并且……有过被卷入我方重大军事行动或接触核心机密经历的军医。宋墨涵医生，恰好符合这几个特征。她救了你，接触了那个可能蕴含重要信息的金属片，并且，她在之前的河谷袭击中表现出的冷静和专业，恐怕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逻辑链条被清晰地摆上台面。顾锦城的心不断下沉，厉战锋的分析并非空穴来风，反而印证了他之前模糊的预感。那张无形的网，目标果然是宋墨涵！不是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而是因为她本身所具备的价值和能力！
“所以，部里的意思是，”顾锦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墨涵现在不仅是被卷入者，更可能已经成为对方的潜在目标之一？”
“可以这么理解。”厉战锋收起平板，神色凝重，“因此，对她的背景进行一次更彻底的梳理，并非不信任，而是必要的安全程序。我们需要确保她过往经历中没有可能被利用的薄弱环节，也需要评估她目前面临的真实威胁等级，以便制定相应的保护措施。毕竟，敌人的‘模仿者’已经出现，谁也无法保证，他们的下一次行动，不会直接针对宋医生本人。”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却稳健的脚步声。一名穿着和厉战锋同系列作战服，但气质更为冷峻、眼神如同猎豹般警惕的年轻军官快步走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肩章显示他的级别是上尉。
“厉头，紧急情报。”年轻军官将文件递给厉战锋，目光快速扫过顾锦城和林曦，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是秦沐风，我的副手，情报分析专家。”厉战锋简单介绍了一句，便低头快速浏览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秦沐风则安静地退到一旁，身姿笔挺，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打量了一下顾锦城和他身后的病房，似乎在评估环境安全。他的存在，给本就紧张的气氛又增添了一丝专业的、属于情报世界的冷冽感。
“看来，我们的猜测正在被证实。”厉战锋将文件递给顾锦城，语气沉重，“技术部门对上次袭击中缴获的子弹弹壳进行了更深入的微量物证分析，发现其使用的发射药成分，与三年前西南边境一起未破获的、涉及境外生物制剂走私案的包装物上残留成分高度吻合。而那起案子……当时有一位地方医院的年轻实习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过被污染的伤员后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信息量巨大，且毛骨悚然。顾锦城迅速翻阅着文件，上面的数据和结论触目惊心。如果这两者真的关联，那么“秃鹫”或其背后的组织，所图谋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军事袭击或破坏，可能涉及更危险、更肮脏的领域。而宋墨涵，因为她出色的医术和之前的经历，无疑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旋涡中心。
“那个失踪的实习医生……”顾锦城抬头，看向厉战锋。
“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当年的线索。但可以肯定的是，宋医生现在的处境，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厉战锋的目光投向依旧亮着红灯的手术室，“保护她，不仅是你的个人情感需求，更是我们当前任务的重要组成部分。”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却有增无减。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终于熄灭。门被推开，首先走出来的是满脸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的麻醉医生，他对着守在外面的几人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血肿清除干净，生命体征平稳了。”
紧接着，宋墨涵走了出来。她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脚步有些虚浮，摘下的手术帽让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额角，脸上的口罩勒痕更深了。但她那双眼睛，在极度疲惫之下，却依旧清澈、坚定，带着完成使命后的安然。
顾锦城立刻想上前，却被厉战锋抬手稍稍拦了一下。厉战锋自己走上前一步，站在宋墨涵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正式。
“宋墨涵医生，”他开口，声音洪亮而清晰，“我，厉战锋，国安部特派联络官，代表组织，正式向你通报：根据现有情报研判，你因出色的专业能力和特定经历，可能已成为某境外敌对势力的潜在目标，人身安全面临切实风险。”
宋墨涵显然没料到等待她的是这样直接而严峻的告知，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顾锦城，看到对方眼中深沉的担忧和肯定后，她迅速稳住了心神。
厉战锋继续道：“因此，出于对你人身安全的绝对负责，并为了彻底排除一切潜在风险，组织决定，即刻起，对你实施最高级别的保护性监管。在本次事件调查清楚、威胁解除之前，你的所有对外通讯将受到必要监控，行动范围限于医院核心安保区及指定生活区域，未经批准，不得擅自离开。同时，我将负责对你进行全面的背景问询与事件复盘。”
这是保护，也是隔离。是防御，也带着一丝软禁的意味。
宋墨涵的嘴唇抿紧了。她理解这背后的必要性，但这种被明确告知“你处于危险中”且“自由受到限制”的感觉，依然让她心头沉重。她是一名医生，渴望的是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自由，而非在重重保护下的拘束。
“我理解组织的决定，也会配合一切安排。”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厉战锋看着她。
“在我的专业领域内，请务必保证我救治伤员的权力和自由。无论是我军的战士，还是任何需要救助的生命。”宋墨涵的目光扫过厉战锋，最终落在顾锦城脸上，带着她的执着和信念，“这是我的底线。”
顾锦城迎着她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她作为医者的灵魂所在，不容玷污，更不能被剥夺。
厉战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也点了点头：“可以。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你的医疗工作权限不会被干涉。”
就在这时，一名小护士匆匆跑来，面带急色：“宋医生，3号床的那个重伤员，就是刚才手术的那个，突然出现体温升高，伤口引流液性状异常，怀疑有颅内感染迹象！”
宋墨涵脸色一变，所有的疲惫和个人情绪瞬间被抛到脑后。“我马上过去！”她甚至来不及对顾锦城和厉战锋多说一句，转身就跟着护士再次冲向病房方向，白色的衣角再次扬起，像一只永不疲倦的、守护生命的海燕。
顾锦城看着她再次投入战斗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骄傲，有心痛，有担忧，更有一种与她并肩作战的坚定。
厉战锋看着宋墨涵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目光始终追随其后的顾锦城，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他低声对副手秦沐风吩咐：“按照A方案，立刻部署对宋医生的全方位保护网，同时，启动对医院内部所有人员，特别是能接触到核心医疗区域人员的二次背景核查，绝不能有任何疏漏。”
“是！”秦沐风领命，迅速转身离去。
厉战锋则看向顾锦城，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但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盟意味：“顾队，看来我们现在的目标高度一致了。为了保护好这位至关重要的宋医生，也是为了挖出她背后隐藏的毒蛇，我们需要精诚合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阴云并未散尽，但一缕微光顽强地穿透云层，照亮了湿漉漉的大地。危机远未解除，甚至更加迫近，但战斗的阵营，已经更加清晰。顾锦城与宋墨涵的爱情，在硝烟与生死考验中，注定要与他们的职责和信仰紧密缠绕，共同经受这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