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死寂，被胖老板夸张的哭嚎与刀疤脸磕头如捣蒜的闷响打破。
林渊那句轻描淡写的“你有意见吗”，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刀疤脸的心头。
他哪里敢有意见？
他现在只想活命。
“没……没意见！小的完全没意见！”
刀疤脸把头磕得邦邦响，额头见了血也浑然不觉。
“别说十倍，二十倍都行！几位爷和姑奶奶在沙石镇的一切开销，我们沙狼全包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林渊不再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他转头看向岚砚秋，问道：“岚师姐，解气了吗？”
岚砚秋撇了撇嘴，把裂山刀往肩上一扛，大咧咧地说道：“跟这种软骨头，也生不起来气。算了算了，别耽误我吃肉。”
她拉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一块没啃完的羊腿，继续大快朵颐。
那架势，似乎刚才那个一言不合就把人冻成冰雕的根本不是她。
苍子文对林渊摇了摇头，眼底是熟悉的无奈笑意。
他这位师妹，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渊也不再理会地上的两人，对胖老板说道：“老板，再上五斤烤肉，两壶好酒。”
“哎！好嘞！”
胖老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冲着后厨声嘶力竭地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几位贵客上最好的沙羊腿！烫两壶陈年的马奶酒！”
刀疤脸见状，也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对着林渊几人又磕了几个头，才带着剩下那几个吓破了胆的手下，抬起那两座沉甸甸的人形冰雕，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酒馆。
一场风波，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酒馆里的其他佣兵，看向林渊四人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他们纷纷猜测着这几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一个比一个生猛的过江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搭话。
四人吃饱喝足，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离开了酒馆，回到客栈。
一进房间，岚砚秋就再也绷不住了，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苍师兄，你刚才没看到那刀疤脸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哈哈哈哈！”
“你呀，就知道惹事。”苍子文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一边数落道，“沙石镇是法外之地，我们初来乍到，行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这能怪我吗？”岚砚秋一瞪眼，很不服气，“是那家伙先惹我的！敢打我宝贝裂山的主意，我没一刀劈了他，都算我脾气好了！”
江篱坐在一旁，用小刀仔细地刮着一块刚买回来的“沙行蜥”鳞片，慢悠悠地开口。
“你那一巴掌是挺解气的，就是动静闹得太大了。”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林渊身上。
“我猜，我们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吧？”
林渊点了点头，神色不见波澜。
“从我们踏进沙石镇的那一刻起，可能就已经在别人的视线里了。”
“刚才酒馆里人多眼杂，幽魂殿的人，很可能就在其中。”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沙狼佣兵团是这里的地头蛇，我们动了他们，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镇。幽魂殿的人只要不傻，就能猜到我们的身份。与其等他们找上门来，不如我们主动离开。”
“现在就走？”岚砚秋有些意外，“不等天亮吗？这沙漠里晚上可冷得要死。”
“不等了。”
林渊摇头，眼神变得幽深。
“我们已经暴露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靶子。”
“黑夜虽然危险，但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好的掩护。”
“我同意林师弟的看法。”苍子文沉声说道，“幽魂殿行事诡秘，既然他们在黑色山脉设下埋伏，就说明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沙石镇是进入狂风沙漠的必经之地，他们在这里一定也留有眼线。我们继续待下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岚砚秋虽然还想再抱怨几句，但脑子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她撇了撇嘴，没再反驳。
“那好吧，走就走。”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正好我也待腻了。就是可惜了，胖老板说明天要请我们吃烤全驼。”
江篱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岚砚秋，一脸认真地问：“真的吗？烤全驼？”
“那当然！我骗你干嘛！”
江篱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无比的惋惜。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储物戒指里那堆“食材”，又想了想传说中外焦里嫩、满口流油的烤全驼，感觉心都在滴血。
“唉，算了。”
她叹了口气，将那块刮干净的蜥蜴皮郑重收好。
“还是小命要紧。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开一家店，把天下所有好吃的都尝一遍。”
林渊看着她那副念念不忘的样子，有些好笑。
“好了，别想了。”
他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一炷香后出发。”
“哦。”江篱应了一声，开始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瓶瓶罐罐。
一炷香后，夜色如墨。
客栈的后院，万籁俱寂。
四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没入沙石镇错综复杂的小巷，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们都换上了在市集买的宽大亚麻长袍，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的眼睛。
镇子出口处，几个沙狼佣兵团的守卫正围着一堆篝火打瞌睡。
四人没有惊动他们，身形贴着阴影掠过，不带起一丝风声。
当双脚踏上沙漠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白日里那能把人烤熟的酷热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能冻彻骨髓的严寒。
回头望去，沙石镇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远去。
那片温暖的光，在漆黑的荒漠中，只是一座渺小而遥远的孤岛。
而前方是被残月笼罩的沙海。
夜风呼啸，沙砾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