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斯的手指在搜查令边缘捏出几道皱褶，羊皮纸发出细微的脆响。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却仍挺直了被护甲包裹的胸膛。\"这是议会签署的搜查令！\"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门，在\"议会\"两个字上刻意加重，\"范德尔，你要违抗皮尔特沃夫的最高命令吗？\"
凯德的靴底碾过地板上的玻璃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像头蓄势待发的狼缓缓逼近，右手拇指已经将\"守誓\"的刀锷顶开半寸。在他脑海中，三个埋葬方案正清晰浮现：最年轻的执法官可以塞进酒桶沉入废水沟；留胡子的那个适合伪装成炼金事故；至于马可斯...凯德的舌尖扫过犬齿，或许该让他尝尝祖安特制的水银缓释剂。
\"够了。\"范德尔的声音像闷雷滚过酒馆。他宽厚的手掌在空中虚按，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凯德硬生生刹住脚步。\"让他们搜。\"
马可斯脸上的肌肉先是因恐惧而紧绷，随即像发酵的面团般舒展开来。他嘴角扭曲出一个胜利的弧度：\"明智的选择，老家伙。\"转头对最年轻的执法官喝道：\"去地下室！每块砖都给我撬开看看！\"
凯德重重坐回卡座，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盯着范德尔的后背，眼神锐利得能在那件旧皮夹克上戳出两个洞来。安琪儿的机械义眼高频闪烁了三下——这是他们之间表示极度不满的暗号。
\"听说你养的那窝小老鼠挺能躲？\"马可斯用佩剑鞘尖挑开吧台上的抹布，\"不知道和皮城的猎犬比起来...\"剑鞘突然挑起一个倒扣的玻璃杯，杯底还沾着未干的紫色液体——正是爆炸案现场发现的炼金试剂颜色。他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范德尔慢条斯理地擦拭另一个杯子：\"蓝柑橘糖浆，要尝尝吗？\"他忽然捏碎手中的玻璃杯，鲜血混着酒液滴在吧台上，\"哦，手滑了。\"
马可斯脸色发青地后退两步。这时地下室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噪音，接着是年轻执法官的喊声：\"长官！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马可斯夺过油灯冲下楼梯，铠甲碰撞声像串慌乱的音符。凯德趁机凑到范德尔耳边：\"你什么时候——\"
\"这里是祖安。\"范德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他抹去掌心的血迹，朝酒馆角落使了个眼色——某个不起眼的醉汉正把玩着枚铜制哨子，那是祖安地下通道的示警器。
马可斯踉跄着爬回一楼时，发梢上挂着蜘蛛网。酒馆里不知谁先吹了声口哨，接着哄笑声像野火般蔓延开来。有人把空酒瓶骨碌碌滚到他脚边，更多人开始有节奏地拍打桌子。
\"看来皮城的猎犬鼻子失灵了？\"凯德把\"终言\"左轮拍在桌上，枪管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没人注意到他何时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安琪儿适时地让无人机在窗外盘旋，发出蜂群般的嗡鸣。
马可斯的脸由青转红，最后变成猪肝色。他揪住年轻执法官的领子往外拖，在跨出门槛时突然回头：\"这事没完！议会明天就会——\"
\"就会派条更体面的狗来。\"范德尔打断他，突然从吧台下拎出个铁笼子，里面关着只缺耳朵的灰老鼠。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郑重其事地把笼子挂在门口：\"您落下的同伴，长官。\"
震天的笑声中，三名执法官落荒而逃。凯德注意到范德尔的笑容在门关上的瞬间就消失了，他转向后厨时，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深渊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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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霉味混着未干的血迹气息扑面而来。范德尔的靴子踩在潮湿的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天花板的夹层缝隙间，几缕灰尘正缓缓飘落——蔚她们刚才就蜷缩在那不足三十公分高的空间里，像四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差点就——\"爆爆从阴影里蹦出来，金发上沾满蜘蛛网，怀里还紧抱着她那个破旧的玩偶，\"那个大块头执法官再晚走一会让我就要掉下来了！我差点就——\"
\"闭嘴！\"蔚突然从梁柱后闪出，一拳砸在旁边的货架上。玻璃罐剧烈摇晃，里面泡着的畸形生物标本狰狞地扭曲着。她的指关节已经擦破皮，却浑然不觉疼痛般又砸了一拳：\"我们本可以——\"
\"本可以什么？\"范德尔的声音突然炸响，像闷雷滚过地下室。他一把抓住蔚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少女疼得抽气，\"本可以像你妈妈一样变成墙上的纪念照片？\"他猛地拽着蔚转向墙角——那里钉着一张泛黄的相片，紫发女子笑得灿烂，相框上缠着褪色的黑纱。
蔚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但范德尔的手像铁钳般纹丝不动。爆爆吓得躲到克莱格身后，麦罗不安地踢着地面上的碎石子。
\"放开！\"蔚的声音开始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你从来都——\"
\"从来都什么？太谨慎？太软弱？\"范德尔突然松开手，蔚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老人疲惫地抹了把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听着，小姑娘。勇敢和愚蠢的区别...\"他指了指天花板上还未合拢的暗格，\"就在于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躲起来舔伤口。\"
凯德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皮靴踏在铁质阶梯上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时间到了。\"他斜倚在门框上，阴影遮住他半边脸，\"巡逻队换岗的空档只有二十分钟。\"
范德尔深吸一口气，转向凯德和默默跟在后面的安琪儿：\"带她们去本索的旧仓库。\"他特别盯着凯德的眼睛，\"保护好他们。\"这句话的重音落在最后一个词上，几乎是个警告。
\"我不需要——\"蔚刚开口就被安琪儿捂住嘴。安琪儿的力道精准得让她既无法挣脱又不会窒息。
\"嘘。\"安琪儿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泛着红光，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听。\"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通过安琪儿连接着的无人机传回的音讯，他们清晰听见酒馆屋顶传来金属摩擦声——至少六个全副武装的执法官正在上方布控。
凯德已经无声地滑到地下室后墙，手指在某块砖缝间摸索。随着机关启动的咔嗒声，一道仅容孩童通过的狭缝出现在墙面上，潮湿的冷风裹挟着祖安下层特有的酸腐味涌了进来。
\"排好队。\"凯德把爆爆推向洞口，\"麦罗第二，克莱格盯着这丫头别让她乱摸东西。\"他瞥了眼仍在安琪儿控制下挣扎的蔚，\"至于你...\"
范德尔突然上前，粗糙的大手按住蔚的肩膀。他俯身时，酒气混着皮革的气息笼罩着少女：\"你妈妈临终前让我发誓...\"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蔚能听见，\"要我保证你活着看到祖安自由的那天。\"
蔚的挣扎突然停止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却不是因为愤怒——那是某种更复杂、更炽烈的情绪。
\"走。\"范德尔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等风暴过去...\"
\"风暴永远不会自己过去！\"蔚甩开安琪儿的手，却在最后看了范德尔一眼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密道。她的声音从隧道深处闷闷地传来：\"它需要有人去撕碎！\"
当暗门重新合拢，范德尔独自站在重归寂静的地下室里。他伸手触碰墙上照片里紫发女子的笑脸，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