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伯，这是给您准备的。”
傅清嫣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块红绸包裹的物件，递到他面前。
老屋的药香裹着夏末的余热，在两人之间氤氲弥漫。
杜老伯双手接过打开，浑浊却矍铄的眼眸微微睁大:“人参？”
傅清嫣压低了声音：“我托了好些关系才寻来的，留着给您养养身子。您可别不舍得用啊。”
杜老伯喉头动了动，枯瘦的手掌攥紧了绸布:“我……这，这太贵重了。”
傅清嫣忽地轻笑出声:“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参若不用在人身上，不过是深山里的一截枯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老伯案头那方磨得发亮的药臼上，轻声道：“您收下吧，这是晚辈的敬意。您教我辨识草药时，连没记载的偏方都倾囊相授，这人参，就当是我迟来的拜师礼。”
杜老伯摇头:“你学的那些东西，也是为了帮助别人。我教给你，只是看中了你的诚心诚意。”
“杜老伯，您就别再拒绝了。我学医的诚心，和给您送参的诚心，一样重。您再继续推辞，倒显得我这份情意轻飘飘了。您就收下吧，别和我客气了。”
“好，老头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你这片赤心了。”
他哑着嗓子说完，将红布包好，郑重的放进药柜深处，与那些泛黄的方子一同封存成岁月的药引。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炭火正旺，两代人围着一盒新药，像是守着一盏刚点亮不久的灯。
杜老伯忽又叹道：“丫头，这名字好，但路难走啊……如今时局，私人制药怕是不易……”
傅清嫣握紧了拳头：“难走也得走。咱们先小范围做着，等风声松了……”
她知道那一天不会太远，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
她知道这款产品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又攥紧了拳头，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么庞大的生产过程。
而且现在时局特殊，根本不好做生意，只能先把计划搁置下来。
但没关系，她摸着本子上的字迹，这灯，总得先亮着，哪怕只暖一隅。
周末，上午九点半。
陈静穿着一件藏青色呢子外套，提着礼物，与陈越一同往秀秀家去。
她边走边低声叮嘱：“待会儿你少说话多做事。”
陈越闷声应了，掌心却沁出薄汗。
秀秀家的小院儿里，屋角的霜花泛着微光，窗棂透出屋内人影晃动。
秀秀今天特意换了件枣红色的棉袄，领口绣着细密的梅花，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娇俏。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心脏跳动的有些急促。
王英见陈越二人进门，忙不迭招呼：“陈同志来了？快进屋暖和！”
窗外传来几人的说话声，秀秀偷偷往窗外瞅了一眼，陈越正站在院门口，军大衣敞着怀，里头是一件毛衣，肩宽腰直，眉目端正。
屋里头，王英正忙着擦桌子，听见动静，扭头瞪了眼闺女：“窗户关严实了，别让冷风灌进来！陈同志来了，还不去帮忙招呼！”
话虽这么说，眼角却藏着笑。
这陈越自打和秀秀相亲后，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不是买点红糖和鸡蛋，和点心，就是拎斤肉，那股子军人世家出来的正气劲儿，王英早看在眼里。
如今陈越的姑姑陈静上门，她这心里既盼着事儿能成，又绷着根弦，毕竟亲家母还没露面呢。
门帘子一掀，陈静踩着皮棉鞋进了屋，手里提着两罐麦乳精、几盒糕点和香烟，笑吟吟地开口：“王姐，打扰了！我是陈越的姑姑陈静，这是我家侄子陈越的心意，您可别嫌弃。”
她四十出头，穿件藏青呢子外套，说话利落又透着股干练。
陈越跟在后头，规规矩矩喊了声“叔叔阿姨”，又麻溜地帮王英搬凳子。
王英接过礼物，眉梢挑了挑：“陈同志太客气了，快坐快坐！”
她瞥了眼桌上的麦乳精和糕点、香烟，暗自思忖：陈家倒是大方，可这亲事能不能顺当，还得看人，不能光看礼。
几人落了座，陈静开门见山：“王姐，我和侄子他妈都盼着两个孩子能早日定下亲事。今天来，就是想见见您和秀秀爸，商量个日子，把事儿定下来。您看怎么样？”
张家平目光扫过陈越，见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正，暗自点了点头：“亲家这话，我们没意见。秀秀这孩子，我们养了二十年，只求找个踏实人疼她。陈同志出身军人世家，规矩肯定差不了。”
陈静笑得眼尾泛起细纹：“您放心，我家侄子是部队大院出来的，规矩着呢！他妈在海市，赶明儿我给她打电话，定好日子，她亲自过来下聘。秀秀这姑娘，娇俏可人，又懂事，我们全家都满意！”
王英给陈静倒了杯茶，热气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表情：“陈同志是爽快人。不过……亲家母到底啥性子，还得见见才知根知底。咱们图的就是个实在。”
她这话说得委婉，陈静却听懂了，应道：“王姐这话在理！我嫂子那人，最是明事理，您见了肯定投缘！这么着，元旦后，我让她抽空来岭县，咱们两家坐下细谈？”
“秀秀是我们的心头肉，只盼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对她。”张家平目光落在陈越身上，见他规规矩矩递茶倒水，动作利落不逾矩，眉梢又悄然松了半分。
秀秀在厨房听墙根，心跳得有些快。
她想起陈越前些天陪她逛百货大楼，见她盯着绒线帽，二话不说就买了，还傻乎乎地说“你戴这个，耳朵就不冻了”。
如今亲事要定，她既欢喜又忐忑，正胡思乱想，陈越突然从背后探出头，吓得她一哆嗦：“想啥呢？脸都红成柿子了。”
他压低声音，热气喷在她耳畔，“我妈那人，你见了一定喜欢。上次我随口提了你怕冷，她就给我寄了件女士军大衣，过两天估计该到了。”
秀秀暗自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突然进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