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城墙之上,张苍一袭玄色官袍,迎风而立。
远处公输家后方阵地升起的滚滚浓烟,以及空中依旧在缠斗、但已显颓势的木鸢残部,尽收眼底。
墨荆通过“铁鹰”实现的超视距打击堪称精彩,但他知道,这远未到决出胜负的时刻。
公输盘绝非易与之辈,其真正的杀手锏——“破城钜子”尚未动用,而那种凝聚了极致“霸道”与破坏欲的造物,一旦发动,必是石破天惊。
“仅是技术层面的优势,还不够稳妥。”张苍低声自语,眼眸深处,有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律令条文构成的虚影一闪而逝。
他感受到腰间那枚代表着他法吏身份与权力的铜印,正与脚下这片施行了新法、秩序井然的土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该我了。”
他并未走向弩炮阵地,也未介入机关城的指挥,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仿佛要握住前方的虚空。
“吾,大秦御史,张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不是在对着空气说话,而是在向这片天地宣告,“于此陈县之地,依《秦律》、《田律》、《工律》、《军功爵律》……及吾所订《新法补遗》,行守护之责,维秩序之存。”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席卷四野的能量风暴。
但以张苍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却切实存在的“场域”开始悄然扩散。
这并非武力构成的领域,而是由“法理”、“秩序”、“规则”这些抽象概念,结合了他自身穿越带来的奇异特质与大秦日益凝聚的国运,所形成的一种独特力量——法域。
法域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漫过陈县的城墙,覆盖了前方的战场,甚至向着公输盘大军驻扎的方向延伸而去。
在这片法域之内,天地间的规则,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倾向性。
机关城中枢控制室。
“咦?”一名正在监控“猎犬”蜂群能量消耗的墨家弟子突然轻呼一声,“钜子,您看!三号、七号蜂群的能源回路,衰减速度比预期慢了半成左右!能量恢复效率似乎……提升了?”
墨子荆立刻调出数据流,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看向另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几架正在返航补充箭矢的“连弩车·改”的状态。
“连弩车的核心符文运转也更加稳定了,能量流转间的固有损耗,好像降低了一丝。”
她喃喃道,随即,目光锐利地投向城墙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壁垒,看到那个玄衣身影。“是他……张苍的法域?”
她能感觉到,并非机关本身性能突飞猛进,而是运作环境变得更加“友好”。
就像鱼儿入了最适合的水流,鸟儿乘上了最顺畅的疾风。
墨家机关的核心理念在于“非攻”、“守御”、“兼爱”,本质是构建秩序与守护,这与张苍法域中蕴含的“律法秩序”精神高度契合。
在此领域内,它们如同得到了某种来自规则层面的微弱“祝福”。
战场前沿,残存的公输家“飞天木鸢”。
一只木鸢正凶猛扑向一架“铁鹰”,试图用其坚硬的喙部撞击对方看似脆弱的水晶镜眼。
然而,就在其即将命中的刹那,操控木鸢的公输家弟子猛地感觉神识一滞,与木鸢核心的能量连接仿佛隔了一层薄纱,木鸢的动作随之出现了几乎不可察的瞬间迟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被“铁鹰”敏锐捕捉,一个灵巧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怎么回事?”那弟子心头一慌,“能量输出不畅?”
类似的情况在不少木鸢上发生。它们的攻击不再如最初那般狂猛暴烈,能量的运转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
公输家的机关术,追求极致的破坏与征伐,其内核是“霸道”,是打破既有秩序的“力”。
这种属性,与张苍法域所强调的“秩序”、“守护”格格不入,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于是,在这片被“法理”笼罩的区域,它们受到了无形的压制。
远方坡顶,公输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后方阵地的损失尚在统计,但初步回报已是触目惊心。
空中的木鸢群更是颓势尽显,在对方地面弩炮和高空“铁鹰”的夹击下,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一种源自于机关师本能的不适感。
他闭上眼睛,神识如同蛛网般向外蔓延,细细感知着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与“理”。
很快,他察觉到了异常。
这片区域的天地规则,似乎被某种外来的力量“浸染”了。
一种强调稳定、秩序、条理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虽然微弱,却无孔不入。
他尝试调动自身内力,驱动身旁一具小型测试用的机关兽。
内力运转无碍,但那机关兽核心符文的激发,却比平时慢了一线,能量在传导过程中,也似乎多了一丝不必要的“阻力”。
公输盘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死死盯向陈县城墙的方向,仿佛要将那个玄衣身影看穿。
“嗯?”他发出一声带着惊疑与怒意的低哼,“此地规则……竟被改写了?是那个法吏?”
他早就听闻张苍并非寻常官吏,身具异术,能与国运相连,言出法随。
但他原以为那不过是夸大其词,或是某种类似方士的幻术。
直到此刻亲身体会,他才明白,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作用于规则层面的力量!
这不是蛮力,不是机关技巧,而是……近乎于“道”的层面干涉!
“难怪墨家那些机关运转得如此顺滑……原来是有此等加持!”公输盘咬牙切齿,“好一个张苍!好一个法域!”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制定了比赛规则的对手竞技,对方不仅参赛,还随时可以微调规则偏向自己!
这种憋屈感,远比单纯的武力失利更让他难以忍受。
“先生,我们……”一名旧贵族代表颤声上前,脸上满是惶恐。
接连的挫败,已经让这些残兵败将心惊胆战。
“慌什么!”公输盘厉声呵斥,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与怒火,“不过是些许旁门左道,扰人耳目罢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虚妄,皆可一力破之!”
他霍然转身,目光投向了那一直被厚重帆布覆盖,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破城钜子”。
“传令!所有木鸢,不计代价,缠住对方高空‘铁鹰’和地面弩炮!”
“弩阵残余力量,全力掩护!”
“‘破城钜子’……前进!目标,断龙石隘口!”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偏执的狂热与自信。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法域坚固,还是我的‘钜子’无坚不摧!”
战争的节奏,因为张苍这规则层面的介入,陡然加速。
公输盘不再试探,决定亮出底牌,以最强的矛,攻击那被“法”所守护的盾。
张苍立于城墙,清晰地感受到了远方那股霸道、凝聚、充满毁灭意志的气息开始升腾,如同沉睡的火山即将喷发。
他微微握紧了拳,法域的力量无声地加强,与脚下的大地,与城中的人心,与墨家的机关,联结得更加紧密。
无形的战场主场优势已然建立,但最终能否抵挡住那即将到来的、摧城拔寨的雷霆一击,犹未可知。
城墙上下,所有秦军士卒和墨家弟子,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仿佛有无形的壁垒守护着他们。
而相对应的,公输盘一方,则隐隐觉得空气凝滞,心头压抑。
法域无形,却已悄然影响了战场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