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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听说了。”程彦哲的回答异常平静,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从画布上移开。他的手腕依然稳定地移动着,画笔在帆布上留下新的痕迹。仿佛这则关于他指导老师的噩耗,不过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偌大的画室里,只有笔触摩擦帆布的沙沙声。

郑国锋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块巨大的画布。

画面上,是阳光明媚的花园长廊。一张古朴的长凳上,一位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女温柔地环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两人都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在各自的画纸上涂抹着。阳光透过廊顶的藤蔓洒下斑驳的光点,整个场景弥漫着一种宁静而幸福的暖意,与他们此刻所处的冰冷现实形成刺眼的对比。

程彦哲手中的画笔未曾停歇,那流畅的笔触似乎在无意识间勾勒出一幅幅往昔的画面,将郑国锋的思绪悄然牵引至那个充满童真与温情的夏日午后——1993年的夏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童心暂栖院孤儿院那略显陈旧却充满生机的花园长廊上。

在那条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的长凳上,14岁的白溪月静静地坐着,面前支着一块画布,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那方寸之间的色彩与线条之中。她正用画笔随意地勾画着孤儿院某个静谧角落的景致,每一笔都透露出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和无限热爱。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5岁的程彦哲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白溪月的身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白姐姐,白姐姐!”他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依赖与亲昵。

白溪月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画笔,温柔地转过身,将年幼的程彦哲轻轻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咦,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的小哲么?”她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惊喜。

“画,画....”程彦哲的小手指向画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神中满是对绘画的好奇与向往。

“哦,小哲也想画画呀?好呀,拿着笔,姐姐教你。”白溪月笑着,从一旁拿起一支画笔,轻轻地放在程彦哲那还握不稳东西的小手上。

程彦哲的小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在画布上勾勒着颜色,尽管线条歪歪扭扭,色彩也略显杂乱,但那份纯真的热情却让人动容。白溪月看着他,眼中满是鼓励与赞赏:“看看你这小手,笔都握不稳呢,还画得这么起劲儿,真棒!”

听到白溪月的夸奖,程彦哲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夏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两人正沉浸在绘画的愉悦之中,享受着色彩与线条交织带来的宁静与满足。与此同时,孤儿院的大门口,一辆小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院长,这两位是我们村里的留守儿童。听说她们的父母外出打工,已经两年多没有回村了,这些年她们都是靠着村里人的接济长大的。我想着,作为孤儿院的一员,我有责任为她们提供一个温暖的家,有吃有穿,总比在村子里自生自灭要好。于是,我和村长商量了一下,如果她们的父母将来打工回来,村长会通知我,到时候我再把孩子们送回去。”

院长闻言,目光温和地投向林氏姐妹,只见她们大眼睛闪烁着,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好的,我明白了。你带她们去大厅前台,把相关手续办理一下吧。”

“好的,院长。我们这就去。”说完,那位男子便领着林氏姐妹,跟随孤儿院的护工,一同向大堂走去。

某天,阳光透过孤儿院大厅的窗户,斑驳地洒在旧沙发上。程彦哲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支色彩斑斓的蜡笔,正专注地在纸上涂涂画画,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那方寸之间。白溪月轻盈地走到他身旁,温柔地俯下身,双手环抱着他,眼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辉,轻声赞叹道:“哇,看我们的小画家,画得多认真啊!”

这时,林氏姐妹也被这温馨的画面吸引,款步走来。她们的目光落在程彦哲稚嫩却专注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小哲,你可真是咱们孤儿院里画画最棒的小天才呢!”林晚棠轻柔地抚摸着程彦哲的头,眼里满是鼓励与喜爱。

三人围坐在程彦哲身边,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程彦哲虽然年纪尚小,对于大人们的对话似懂非懂,但那份被认可和关爱的喜悦却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傻笑起来,小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自那以后,白溪月、林晚棠和程彦哲便常常聚在一起,沉浸在色彩与线条的世界里,用画笔描绘着属于他们的纯真与梦想。在画画这件事上,程彦哲总是出奇地安静与认真,仿佛天生就拥有与艺术对话的能力。

1995年的某个阴霾日子,白溪月脸上的笑容仿佛被一阵无形的寒风彻底吹散,再无踪迹。

那天,程彦哲在孤儿院幽长的走廊上,不经意间瞥见了白溪月。她孤零零地倚靠在冰冷的柱子旁,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孤儿院院落的一隅,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不再拿起画笔,让色彩在画布上跳跃;也不再开口言语,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内心的绝望所吞噬。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时而陷入无尽的发呆,时而默默抽泣,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不久之后,白溪月被一户人家领走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又被那户领养家庭送回了孤儿院。当她再次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时,悄然多出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而直至如今,那个孩子的生父身份依旧成谜。

讲到这里,程彦哲的话语将郑国锋的思绪悄然牵回了2009年的那个深秋十月。

“郑队长,我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程彦哲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却也礼貌得体。

郑国锋,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刑警,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彦哲话中的弦外之音。他微微一笑,合上了手中的刑侦笔记本,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从容与理解:“好的,程同学,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非常感谢你提供的宝贵信息,如果后续调查中还有需要你协助的地方,还望你能继续给予配合。”

郑国锋一出清北市第一美院的教学楼的玻璃门,正午的阳光像一桶冷水浇在他后颈上。他连墨镜都没掏,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皮鞋把大理石踏得“哒哒”作响。

“走,派出所。”郑国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坐进车内,关上车门,将外界的喧嚣暂时隔绝。车内空间狭小而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轻轻送出的风声,与他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

他拉门、落座、系安全带,一整套动作不到两秒,车门“砰”一声,警笛没拉,但引擎咆哮,轮胎碾过校门口减速带,直接蹦起来。

警车拐上外环,高架桥把城市切成两半。、

郑国锋掏出手机,拨通档案科:“喂,老傅,帮我调一下1995年‘清北市儿童福利院’所有领养记录,关键词——白、溪、月,同音、近音全算上,尤其是城中街派出所盖过章的。”挂完电话,他闭上眼,却让车窗留一条缝,风像细砂纸磨着他耳廓——

一路上,郑国锋的目光始终坚定地望向窗外,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派出所,飞到了那个关于白月溪被领养记录的查询上。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白月溪相关的片段,那些画面如同老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警车很快抵达了派出所,郑国锋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厅。他直奔户籍管理科,那里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在说明来意后,户籍民警迅速调出了相关档案,开始仔细地查阅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期待与不安。郑国锋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民警手中的档案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终于,民警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确认的神情。

“找到了,白月溪被领养的情况记录在这里。”民警说着,将档案递给了郑国锋。

郑国锋悬腕疾书,将那行老旧的领养地址一笔一划誊进记录本。钢笔划纸的“沙沙”声短促而锋利,像在给尘封多年的档案重新开口。写罢,他啪地阖上笔帽,眉宇间压着刀锋般的紧迫感——仿佛晚一秒,那段被岁月掩埋的真相就会再次遁形。

收笔、起身、拎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推开派出所陈旧的玻璃门,风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却被他急促的脚步踏得粉碎。

“小赵,赶紧的,去火车站!咱们得搭乘那趟前往滨海市的高铁!”郑国锋边说边急匆匆地带着组员小赵登上了列车。

抵达滨海市后,他迅速与小赵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神色匆匆,他亮出证件,语气坚定而急促地对司机说道:“师傅,我们是警察,正在执行紧急任务,麻烦您尽快将我们送到这个地址。”说着,他顺手将写有目的地的纸条递给了司机。

出租车风驰电掣般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郑国锋给的目的地。这个地方坐落于滨海市的远郊地带,严格意义上讲,它已近乎处于滨海市六环与七环的交界之外,实际上更靠近周边城市的边缘,与滨海市六环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村口一片寂静,尽是低矮的平房。出租车刚停稳,小赵便探出头,狐疑地打量四周:“郑队,您确定是这儿?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啊。”

郑国峰又核对了一遍地址,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纸面上就是这儿,错不了。先问问附近居民。”

两人下车,沿土路往前走。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一位大妈正坐在木制小板凳上摘扁豆。铁盆里已堆着厚厚一层翠绿的豆荚,脚边塑料袋里还有不少。她把袋子里的扁豆一把一把掏出来,手指熟练地一捏一拧,豆粒“哒哒”落进盆里。

“大娘,您听说过卢德昌吗?是不是住这一片?”郑国峰蹲下身,声音压得低而稳,“几年前他们家收养过一个女孩儿,后来孩子意外怀孕,又被送回了孤儿院。这事儿您有印象吗?”

“卢德昌?那可是我们这个村出了名的贫困户,谁不认得!”大娘把最后一撮扁豆“哗啦”倒进铁盆,抬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朝街尾那两间塌了半边的土坯房努努嘴,“就那儿,以前住的老屋,瓦片掉得精光也没钱修。”

她叹了口气,压低嗓门:“两口子四十多了还膝下空,他那媳妇儿二十多年肚子都没动静。后来不知托了哪门子‘神仙’,塞了钱,从福利院领回一个闺女,是个十六七的大姑娘,长得俊着哩。村里人都替她可惜——花骨朵似的娃,咋掉进这穷窝了?”

“自打丫头进门,卢家顿顿稀粥就咸菜,三人围着一盆清汤数米粒。没娘的孩子懂事早,姑娘抢着下地、喂猪、洗衣,手上裂口一道道,看着心疼。可穷窟窿太大,咋填也填不满。”

大娘说到这儿,朝掌心啐了点唾沫,顺手掰开一只豆荚,声音更低了:“谁料得到,才半年,小姑娘肚子鼓起来了。老卢当众拍着大腿喊‘冤’,说不知道谁的种。可村里谁不窃窃私语?十六七的丫头,天天锁在屋里,能‘意外’到哪儿去?”

“老卢俩口子一合计:再添一张嘴,四口人非饿散架不可。于是有天早上,把姑娘塞进面包车,直奔城里孤儿院,连人带包袱扔回去了。打那天起,再没人见过那闺女。”

铁盆里扁豆堆成碧绿的小山,大娘“啪”地合上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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