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猛地扭头，盯住那个被他从瓦砾堆里刨出来的瘦猴：“还能喘气？能动就他妈别挺尸！”
瘦猴浑身一哆嗦，挣扎着撑起来，两条腿筛糠似的抖，好歹是站住了。
王强看都懒得看他，命令砸得又冷又硬：“开雷达！最大范围！扫活人信号！找喘气的！”
瘦猴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沾满灰泥、边角磕得坑坑洼洼的黑色金属盒子，湿滑的屏幕让他戳了好几下才点亮。
微光闪烁，屏幕瞬间被杂乱的雪花和缓慢爬行的微弱光点糊满。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混着血污的汗，声音发飘：“队长......干扰太强了！超过两百米全是雪花！只能......看个方向，测不了距离！ 附近......都有活人！东边......多些！西边......也......也有点！”
“走！”王强半个字废话没有，抬脚“咔嚓”一声踹碎一块拦路的烂木板，大步流星就朝光点稍密的东边扎过去。
瘦猴慌忙跟上，手里那破盒子成了唯一的光源，在血染的天幕下，微弱得像要熄灭。
洛川只迟疑了一瞬，弯腰抄起脚边那把冰冷的异能枪，金属枪身带着地底的寒气，激得他手心一麻。
他迅速脱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把昏睡的洛汐裹紧，牢牢背到背上。
拾柒低低喷了个响鼻，庞大的身躯有些踉跄地跟上洛川，爪子踏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咯啦”声。
他们在一片狼藉中穿行。 巨大的混凝土块如同被巨手随意丢弃的积木，扭曲的钢筋狰狞地刺向血红的天空。
空气里搅拌着浓重的尘土、刺鼻的硫磺，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肉味。
压抑的呻吟、绝望的哭泣，像无数道细小的伤口，顽强地从各个角落渗出来，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炸的背景噪音。
东边的废墟稍显开阔。像是几栋楼撞塌后形成的乱葬岗，堆满了瓦砾，勉强算块平地。
几个人影在废墟边缘徒劳地扒拉着什么。看到王强他们出现，尤其是王强身上那件撕裂却依旧扎眼的黑制服，以及他身后那头即使虚弱也散发着无形凶威的银白巨虎，那些人影明显骚动起来。
“是城管局的！”有人带着哭腔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王队长！王队长救命啊！”另一个嗓子劈了的声音嘶叫着。
瘦猴手里的雷达屏，光点闪烁得更密集了。
随着他们走近，更多的人影从断墙后、倾倒的家具下、碎裂的柱子缝里钻了出来。个个灰头土脸，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眼神里塞满了恐惧和茫然。
更让王强眼神微动的是，在人群边缘，几个同样穿着黑色制服、只是稍干净点的身影迅速靠拢。
五个人，三男两女。脸上也有疲惫和擦伤，但动作还算利索，警惕地扫视人群，最后目光落到王强身上，无声地点了下头。
“王队长！”为首一个脸上带着新鲜血痕的队员压低声音报告，“我们几个是布控在附近的第二小队，魔域砸下来的时候困在这片了。都没大事。”
王强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了一丝。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聚集的人群。
瘦猴手里的雷达屏上，代表生命的光点还在缓慢增加，但大部分都挤在这疙瘩了。
“知道了。按照紧急条例，现在这儿归我管。你们几个能动弹的，再去搜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喘气的。”
搜寻没花太久，找到的幸存者被王强和他手下六个城管队员驱赶着，聚拢在一片相对开阔、堆满水泥块和扭曲钢筋的凹地里。
哭声、压抑的抽噎、呼唤失踪亲人的嘶嚎，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沉闷的空气里持续渗着血水。
洛川背靠着一截断裂的承重墙，粗糙的混凝土断面戳着后背，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
肋间的钝痛一阵阵啃咬着他，但他绷紧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把背上昏睡的洛汐往上托了托。
她温热的脸颊贴着他汗湿的颈侧，微弱的气息拂过皮肤。
拾柒庞大的身躯就伏在他脚边几步远，银白的长毛失去了光泽，裹着厚厚的泥尘，随着沉重缓慢的呼吸微微起伏。
那双幽蓝的竖瞳半眯着，里面的火焰微弱得只剩一丝残烬，却依旧警醒地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影和更远处扭曲的废墟阴影。
王强站在一块半人高的断裂水泥板上，俯视着凹地里黑压压的人头。
那五个二队的队员分散在人群边缘，手里握着奇特的哑光武器，眼神警惕。瘦猴则站在王强侧后，脸色惨白。
“安静！”王强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冷的铁砣砸进嘈杂里，“能自己站起来的，滚出来！老的、小的、实在动不了的，原地待着，别添乱！”
人群的骚动被短暂压住，但绝望的哭嚎和质问瞬间反扑：
“我老婆呢？！塌下来人就没了！让我去找啊！”一个穿睡衣的男人眼珠子赤红，就要往外冲。
“我家小宝......谁看见我家孩子了？！”一个女人瘫坐在地，手指抠进碎砖砾里，嗓子撕裂。
“妈的！城管了不起？我爹还压在下头！你们不去救人，管老子站不站队？！”一个壮实男人指着王强破口大骂，脖子上青筋蚯蚓般暴起。
痛苦和恐惧在发酵，酿成毒雾。
废墟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声被这里的哭喊吸引，变得更加清晰、迫近，夹杂着沉重物体拖拽碎石的摩擦声。
王强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
他猛地一指那哭嚎的女人和骂咧的壮汉：“闭嘴！都他妈给我把嘴闭上！哭丧能把人哭活？嚎叫能把楼板嚎开？你们每嚎一声，都是在给那些吃人的玩意儿点灯指路！”
这话像冰水，却浇不灭绝望的烈焰。
“你放屁！”壮汉彻底被点炸了，唾沫横飞，“冷血的杂种！屁用没有！就知道拿着那破东西指指点点！就知道窝里横！有本事杀怪物去啊！我爹要死了，就是你害的！”
他身边几个人被煽动，指责的声浪再次涌起，矛头直戳城管局的“冷血”和“见死不救”。
王强脸上肌肉纹丝不动。他甚至没看壮汉，冰冷的视线越过骚动，落在了凹地边缘——洛川正像护崽的凶兽，警惕地拢着背上毫无知觉的洛汐。
就在此刻，拾柒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王强脑中炸开，带着穿透骨髓的奇异震动：“人类，管好你的爪子。敢碰他们一下，我会让你明白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王强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目光倏地转向伏在洛川脚边的银白巨虎。
拾柒的头微微抬起，幽蓝竖瞳正对着他，那微弱跳动的火焰深处，是冰封万里的警告。
“你......会说话？！”王强声音里压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骇，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契约兽的认知。
拾柒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呵。别把我跟那些自愿降智的契约兽混为一谈。”
王强心头猛地一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
凹地中心的混乱却在升级。
壮汉的煽动起了效果，几个同样被绝望和愤怒烧红眼的幸存者跟着他，一步步向王强和他的队员逼过来，污言秽语喷溅：“跟他们拼了！横竖都是个死！”
“对！光知道对自己人耍威风！有本事打怪物去啊！”
王强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手臂骤然抬起。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喧嚣。
壮汉额心瞬间绽开一个焦黑的小洞，边缘皮肉翻卷，冒着刺鼻的青烟。
他脸上的狂怒凝固，眼睛瞪得溜圆，身体晃了晃，“噗通”一声，直挺挺砸在碎石堆里，再无声息。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哭喊、咒骂戛然而止。
凹地陷入死寂，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和远处魔物愈发清晰的嘶鸣。
惊恐和茫然冻结在每一张灰败的脸上。
然而，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杀人了！城管杀人了！”尖利的喊叫像引信，瞬间点燃恐慌。
人群惊恐地后退、推搡、挤压。
混乱中，一个尖利扭曲、充满怨毒的女声刺耳地响起：“他杀人！他随便就杀人！凭什么？！”
她沾满泥污的手指，颤抖着越过惊恐攒动的人头，狠狠戳向洛川背上的洛汐：“那她呢？！那个小丫头片子！她动都不能动！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有啥两样？要死一起死，凭啥她特殊？！凭啥不把她丢下？或者......或者也......”
她没敢吐出那个字眼，但意思赤裸裸。
这声音像毒针，瞬间扎进某些扭曲的神经。几道目光变得闪烁不定，带着一种病态的“公平”诉求，死死钉在洛川背上那个小小的隆起上。
洛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背上的洛汐仿佛瞬间重若千钧。
他脊背挺得笔直，将妹妹护得更紧，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异能枪，充血的眼睛死死剜向那女人，就要吼回去——
但王强的动作更快，如同冰冷的机器。
砰！
第二声枪响，干脆利落，毫无怜悯。
女人的声音被瞬间斩断。眉心同样绽开焦黑的孔洞，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怨毒上，身体软软瘫倒。
凹地彻底安静。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硫磺和皮肉焦臭，沉沉地压下来。
王强缓缓放下枪口，一缕青烟袅袅飘散。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每一个被触及的人都僵硬垂头。
“都听清楚了。”王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凹地，狠狠楔进所有人的耳朵里，“想活命，就把你们的嘴，给我缝起来！”
他朝着那五个城管队员偏了偏头。队员们眼神一厉，动作整齐划一，“唰”地拔出腰间的异能枪，冰冷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抬起，黑洞洞地指向骚动方向的人群。
六把枪，如同死神的镰刀，沉默地悬在头顶。
“听清楚。”王强的声音压过远处魔物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我知道你们里头也有不少是升格者，指不定还有等级高的。但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服从！闭紧嘴！管好手！把那些没用的眼泪、屁话、为什么......全他妈给我咽回肚子里！”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两具迅速冷却的尸体，又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洛川和他背上那个小小的凸起上，眼神没有丝毫温度：“这种时候，有些东西，放心里，比吐出来强。想死？想招来更多那玩意儿？简单，再吱一声试试？”
他顿了顿，枪口微微抬起，指着面前死寂的人群：“我们手里有家伙。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威力，看清楚了。不服的？觉得委屈的？想当英雄的？现在，站出来！”
人群鸦雀无声，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
没人敢动，没人敢再发出丁点声响。
所有的目光都低垂下去，盯着脚下沾满血污的碎石，身体微微颤抖。
那六个城管队员手中的枪口，纹丝不动，是无声的最终审判。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凹地。
所有声音都被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吞噬。
人群僵立着，像一具具抽掉灵魂的木偶。
远处魔物拖沓沉重的脚步声，如同绞索勒紧颈项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刺耳。
洛川的手还死死按在腰间的枪柄上，冰冷的金属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巨浪。
他看着王强那张沾血带尘的脸，看着那几支指向人群的死亡宣告，看着凹地里被恐惧彻底碾碎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两具眉心焦黑、迅速变得冰冷的尸体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
这不是帝都世家圈子里那些冰冷的规则游戏，也不是少年意气之争。
这是血淋淋的生存法则。
他护着洛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勒得骨节发白。
妹妹温热的呼吸拂在脖颈，是这片血色地狱里唯一真实的暖意，却让心头的寒意更加刺骨。
就在这时，王强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精准地盯在洛川那张犹带震惊与迷茫的脸上。
他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砸进洛川的耳朵里：
“小孩就是小孩。这个地方可不是外面。有人针对你，发表对你不利的言论，就直接杀了不用留情。留着那些不分场合、口无遮拦的祸患，只会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