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斜阳掠过仪仗队的旌旗,金辉洒在宣府十里外的官道上。杨嗣昌身着深蓝色宣大总督袍服,腰束玉带,率领宣大各镇将士齐齐俯拜于地,声震旷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勒住马缰,玄色织金戎装在余晖中泛着冷光,肩头麒麟纹随风微动。他抬手,声音沉稳有力:“杨总督劳苦功高,请起吧。”
“谢陛下!” 杨嗣昌躬身起身,侧身引着朱由检与数万明军入城。宣府城内,街道两侧早已肃立整齐 —— 从各镇总兵到基层旗总,皆身着甲胄,腰佩兵刃,目光崇敬地望着御驾。府衙正门前,接风宴的桌椅已然摆好,珍馐佳肴香气扑鼻,只待天子入席。
朱由检却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免了吧。随便上一碟清粥小菜、半碟肉食即可,不必铺张。”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诸位将领,笑道,“你们也不必扫了兴,朕便将这正席让给你们,尽兴畅饮便是。”
说罢,他看向杨嗣昌:“杨总督,随朕来,陪朕吃碗饭。”
杨嗣昌心中一动,连忙应诺,引着朱由检绕过正厅,转入隔壁的小院书房。不多时,书房内点起一盏烛火,昏黄的光晕摇曳不定,映得四壁愈发幽静。刚跨进门,杨嗣昌便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吾皇万岁!不知下官何处做错,惹得陛下单独召见?”
“先吃饭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自顾自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
杨嗣昌哪有半分心思进食?他跪在地上,偷眼望着陛下小口慢嚼,心中满是疑惑:接风宴早已备好,陛下为何避而不入,偏要在这僻静小院与他单独用餐?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妥,惹陛下不满了?
盏茶功夫,朱由检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对门外吩咐:“王承恩,撤下去吧,禀退左右,朕与杨总督有密事相商。”
“奴婢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诺,不仅麻利地撤了餐具,更遣散了书房两翼的侍卫与宫女,整个小院瞬间只剩下君臣二人。
朱由检抬眼,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杨嗣昌身上:“杨卿,朕知你有救国之心,也知你有报国之志。可如今大明风雨飘摇,东林乱政,党争不休。朕希望你放下派系之争,与朕一同守护好这大明江山。”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沉重:“如今宣大十几万兵马,多是老弱残兵,吃空饷者比比皆是。而东林党人却个个养得脑满肠肥,尸位素餐。你可知朕为何只要一碟清粥小菜?朕,不屑与那些蛀虫同流合污!”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 远处正传来诸将欢宴的高呼与军士们的狂欢声,与书房内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杨嗣昌吓得浑身一哆嗦,额角的汗珠瞬间滚落,连忙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颤抖:“陛下恕罪!臣杨嗣昌,绝不敢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同流合污!”
朱由检神色软了几分,背过手去,望着跳动的烛火,语气带着一丝怅然:“东林党说朕误杀了李邦华,说朕误杀了袁崇焕,还说朕枉杀了不少忠良…… 你觉得,朕错了吗?”
杨嗣昌心头一紧,不敢贸然接话。袁崇焕此人好大喜功,毫无名将之姿,擅杀毛文龙,直接断了辽东一臂,把关锦防线搞成了一条被动挨打的 “糖葫芦”,这样的部署,如何能守住大明北疆?可这话他不敢明说,只能躬身道:“陛下圣明,袁崇焕该死!”
“哦?你也觉得他该死?” 朱由检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李邦华呢?东林党说他是忠臣,你也这么认为?”
杨嗣昌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李邦华…… 确无贪腐之行,算是清廉。”
“哼!清廉又如何?” 朱由检冷哼一声,眼神愈发犀利,“他站错了队!大明如今要的不是只会标榜清廉的‘忠臣’,是能办实事、有真本事的实干之臣!若你只有清廉之名,无守土之能,占着宣大总督的位置,与尸位素餐何异?朕不如把你降下去,让孙传庭来接任,岂不是更好?”
这话如惊雷般炸在杨嗣昌耳边,他连忙双膝跪地,额头冷汗直流,连连叩首:“陛下息怒!臣有报国之志,往后定与党争之人断绝关系,一心为大明效力!宣大之兵确实参差不齐,吃空饷者甚多,如今真正可战之兵,仅有三万;蓟辽、居庸关、山海关三地,可用之兵也不过两万!”
朱由检目光扫过他,语气不容置疑:“朕不管你用什么代价,那些吃空饷的老弱残兵,统统削去军籍,派去燕山种红薯,开垦荒地以充军粮!”
“是!臣遵旨!” 杨嗣昌重重叩首,额角几乎贴到地面。
他刚要起身退走,朱由检却忽然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等等!打了你一巴掌,总得给你个枣吧?免得天下人说朕朱由检不近人情。”
杨嗣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朱由检已对门外喊道:“王承恩,拟旨!”
王承恩快步而入,展开明黄的圣旨卷轴,手中狼毫饱蘸浓墨,静待圣言。
朱由检目光重回杨嗣昌身上,语气庄重而坚定:“杨总督劳苦功高,宣大兵马在你治理下,数年未让清军入关一步,此乃大功。特封你为晋国公,食邑一千户,若日后再立战功,便入明陵阁,与孙承宗同列!”
“臣…… 臣叩谢陛下隆恩!” 杨嗣昌浑身一震,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再次重重磕在青砖上,“嘭嘭” 作响,额角当即泛红,“陛下知遇之恩,臣肝脑涂地,亦难报答!定当以死相报,守护大明北疆!”
朱由检摆了摆手:“去吧,再给朕弄一碗来,老样子就行。”
杨嗣昌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陛下可有想吃的?臣这就去为陛下寻来!”
朱由检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骤然变冷:“寻来?去哪寻?山西吗?”
杨嗣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中一凛。
“听着,杨嗣昌。”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官是朕给的,荣耀也是朕给的。你若敢贪百姓半分粮食,敢克扣将士一毫军饷,朕今日能封你晋国公,明日就能剁了你祭旗!”
“臣绝不敢!” 杨嗣昌吓得浑身发抖。
“像刚才那样的份额,再给朕来一份,滚吧!”
“臣领旨!” 杨嗣昌躬身退出书房,刚迈出门口,便听到朱由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沉凝:“回来!兵力部署与粮道之事,今日便给朕敲定!”
杨嗣昌连忙折返,肃立案前:“臣恭听陛下谕旨!”
朱由检俯身指向案上北疆舆图,指尖依次点过宣大、山海关、蓟辽、居庸关、塔山、锦州:“朕意已决:宣大留两万精兵固守中枢,绝不可让清军西犯;山海关撤去主力,仅留五千兵力维持城防、转运物资;蓟辽、居庸关各留五千精兵,扼守侧翼要道,防备清军偷袭;剩余两万五千精锐,全部集结塔山,打造下三角防线的核心尖刀!”
他指尖在舆图上画出一条贯通线,语气加重:“另外,以山海关、锦州、宣大、蓟辽、居庸关为五大运粮点,宣大与蓟辽负责筹备粮草,居庸关居中转运,山海关衔接塔山,锦州对接守军 —— 务必打通锦州李云山的粮道,三日之内,第一批粮草必须送抵锦州,绝不能让守军断粮!”
杨嗣昌凝神细听,目光随着陛下的指尖在舆图上快速移动,心中飞速盘算着调度细节,连忙叩首:“臣遵旨!臣即刻传令三镇,连夜清退老弱、集结精锐,两日内完成兵力部署;同时协调五大运粮点,抽调五千精锐组建护粮队,确保三日内将粮草送抵锦州,打通粮道!”
“甚好。” 朱由检颔首,眼神锐利如锋,“记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手中握的是大明北疆的安危,若有半分懈怠、阳奉阴违,朕定不饶你!”
“臣万死不辞!” 杨嗣昌再次叩首,起身时神色已然坚定 —— 晋国公的荣耀、明陵阁的期许,再加上陛下的威严警示,已让他心中燃起熊熊报国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