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第二方案？”
李维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那凝固的冷笑如同破碎的冰面，逐渐被一种混合着讥讽与绝对理性的神情所取代。他环视着指挥中心内脸色苍白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江辰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江辰，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你们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回荡，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虚空’不是可以用常理度量的敌人，它不是军队，不是病毒，甚至不是我们传统认知中的‘存在’。它是信息的终极癌变，是秩序的绝对反面。对抗它，就如同用有限的已知去对抗无限的未知与混沌。”
他指向全息投影中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暗紫色的“虚空之卵”。
“我们所有的模型，所有基于‘基石’遗留数据和现有物理学、信息学构建的推演，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要彻底中和这种量级的‘无序’，必须投入同等量级的‘有序’作为代价。而‘钥匙’，作为‘基石’选中的、能够承载并引导其力量的唯一‘有序’载体，就是那份必须支付的、最核心的代价。”
“不需要牺牲‘钥匙’的方案？”李维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在数学上，概率无限趋近于零。那只是存在于理论物理学家臆想中的、违反熵增定律的童话。‘星火壁垒’不基于童话行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江辰。李维的逻辑冰冷而坚固，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铁壁。他说的似乎没错，对抗毁灭，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但……
江辰的目光越过李维，再次投向悬浮在一旁的林晨。她的电子眼静静地与他对视，数据流平稳，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仿佛刚才那缕微光只是他的错觉。然而，江辰却从这份平静中，读出了某种异样——一种过于刻意的、符合李维预期的“平静”。
她在伪装。
在“真相听证”程序启动后，在李维明确表达了立场后，她选择暂时收敛，回归到那个符合“星火壁垒”预期的、绝对理性的研究员身份。
但这恰恰说明，她所知道的，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
“所以，”林夕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上前一步，与江辰并肩而立，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李维，“你们的‘唯一’方案，就是欺骗我们，哄骗江辰去进行一场他根本不知道最终代价的‘自杀式袭击’？这就是你们‘星火壁垒’所谓的为人类争取时间？”
“欺骗？”李维微微挑眉，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不，这只是信息的有序披露。在确定‘钥匙’的稳定性和决心之前，过早揭示最终步骤，只会增加不必要的变量干扰，可能导致任务在初期就失败。我们承担不起感情用事带来的风险。”
“感情用事？”苏沫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这是谋杀！”
“这是必要的牺牲。”李维的语气依旧平淡，“为了多数，牺牲少数。为了文明的存续，牺牲个体。这是最基础的逻辑。如果你们无法接受，那么很遗憾，你们就不配成为‘变量’，而只是需要被控制的……干扰项。”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回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尽管那里空无一物，但他的战斗姿态表明，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杨振华痛苦地闭上双眼，似乎在为他曾经寄予厚望的“星火”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而感到悲哀。
（承）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林晨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稳的电子合成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李维博士的逻辑，基于现有模型，是成立的。”
她的话，让江辰心中一沉，让苏沫等人面露怒色，却让李维的神色稍微缓和。
然而，林晨接下来的话，却让局势再次微妙起来。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电子眼扫过全息投影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现有模型存在一个未被完全证实的……‘隐藏参数’。”
李维眉头一皱：“什么隐藏参数？”
“与‘基石’网络核心相连的‘档案馆’。”林晨缓缓说道，“根据我早期对‘镜界’底层代码以及‘基石’碎片化记录的研究，‘档案馆’并非简单的数据库。它更像是一个……活性的、记录了宇宙某个纪元所有‘信息蓝图’的……‘备份硬盘’。”
她操控悬浮椅，靠近全息投影，机械义肢指向“虚空之卵”模型旁边一个被标记为“未知干扰区”的区域。
“在我们的所有观测中，‘虚空之卵’的能量辐射在触及月球背面这个特定区域时，会出现规律的衰减和扭曲。最初我们认为是月球本身的地质结构或基地防御系统的影响。但结合‘基石’数据库中关于‘档案馆’可能与月球存在深层连接的模糊记载，我建立了一个新的假设模型。”
一副新的能量流向图在全息投影上展开。代表“虚空”侵蚀的暗紫色洪流，在靠近那个“未知干扰区”时，确实如同被无形的屏障削弱、偏转。
“假设，‘档案馆’的物理入口或者其强大的信息稳定场，就在月球背面，并且其能量层级，足以对‘虚空’产生天然的‘排斥’或‘中和’效应。”林晨的数据流目光看向江辰，“那么，‘钥匙’的作用，或许可以不再是作为‘祭品’去引爆洪流。”
指挥中心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而是，作为‘引导者’和‘放大器’，撬动‘档案馆’本身的力量，利用其蕴含的、远超我们想象的‘有序信息’，去覆盖‘虚空之卵’。”
（转）
这个设想，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投下了一根绳索！
不需要牺牲江辰，而是利用一个更强大的、现成的力量？
苏沫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林夕和“回声”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放松，杨振华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能量流向图。
然而，李维的反应却异常激烈。
“荒诞！”他断然否定，声音甚至提高了几分，“林晨！你这个假设建立在多少层未经证实的推测之上？‘档案馆’的定位是星火最高机密之一，我们投入了数十年资源都未能确定其坐标！你凭什么断定它在月球？就算在，你又如何确定它能被‘钥匙’引导？这比直接使用‘钥匙’作为能量源更加不确定，风险更高！”
“风险在于未知，而非必然的牺牲。”林晨冷静地反驳，“并且，这个假设可以解释为什么‘基石’会赋予江辰‘协作者’权限，而非简单的‘能量容器’。‘协作者’的意义，更倾向于‘连接’与‘引导’，而非‘燃烧’。”
“这只是你的语义解读！”李维寸步不让，“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去验证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虚空之卵’的孵化进程正在加速，根据最新模型，我们最多只剩下七十二小时的窗口期！七十二小时后，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将失去意义！”
七十二小时！
三天时间！
这个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七十二小时……”江辰喃喃自语，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一边是几乎必死但存在微弱成功率的“确定”路径，一边是充满未知但可能无需牺牲的“希望”路径，而时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所以，”李维斩钉截铁地总结，“我们必须执行原定计划。立刻开始对江辰进行最后的适应性调整和精神稳定，确保他在最终时刻能完美履行‘钥匙’的职责。”
他看向江辰，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你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江辰。为了更多的人，包括你身边的这些同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道德绑架，也是最现实的逼迫。
（合）
就在江辰的内心在天人交战，苏沫等人因为时间紧迫而更加焦虑之时，林晨的电子眼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加密的、定向的信息包，绕过李维的监控网络，无声无息地传递到了江辰的意识中。
信息包的内容极其简洁，只有两样：
1. 一串复杂的、看起来像是坐标与能量频率混合的加密数据流。
2. 一句简短的留言：
“信任‘档案馆’……找到‘织网者’……他知晓通往‘备份室’的路……”
信息传递完毕的瞬间，林晨便切断了连接，恢复了那副绝对理性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对李维说道：“我同意，时间紧迫。建议立刻对‘钥匙’进行最终阶段的适应性训练，以应对净化程序的高负荷。”
李维深深地看了林晨一眼，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的放弃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假设。最终，他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江辰，你是自己跟我去训练准备室，还是需要‘请’你过去？”
江辰站在原地，感受着意识中那串滚烫的加密数据和那句充满悬念的留言。
“织网者”？“备份室”？
这显然是林晨瞒着李维和“星火壁垒”高层，私下传递给他的真正线索！是那条隐藏在“第二方案”背后的、真正的路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脸担忧的苏沫、眼神坚定的林夕和回声、神情复杂的杨振华，最后落在等待他答复的李维和看似平静的林晨身上。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不是在选择生与死，而是在选择，相信谁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眉心的纯白意志稳定地燃烧着，驱散了眼前的迷雾。
“好。”江辰对李维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跟你去训练。”
他选择了顺从，但苏沫却敏锐地捕捉到，在江辰转身的瞬间，他背在身后的手，对着她和林夕，极其快速而隐蔽地打出了一个他们之间早已约定的暗号——
“等待我的信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