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把笔记本塞进战术包夹层，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但张伟还是听见了。
“又记了一堆？”他探头看了一眼，“你这本子快成训练圣经了。”
“错题集。”齐辰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练错了就写下来，不然下次还踩坑。”
王强在旁边系鞋带，抬头笑：“你这哪是错题，分明是通关秘籍。昨天夜训那套‘闭眼走路’的操作，谁看得懂？”
“不是闭眼，是减少视觉依赖。”齐辰放下杯子，“烟雾一放，眼睛最不靠谱。”
李峰正往枪管上缠布条，随口接话：“那你靠啥？鼻子闻？耳朵听？”
“都用。”齐辰指了指太阳穴，“脑子算。”
三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点东西——不是怀疑，是好奇。
早上六点整，哨声准时炸响。
全员五分钟内集合完毕，站成三排，衣服都没乱一根线头。铁砧拄着拐杖走过来，脚步依旧有点拖，可气势压得人不敢乱动。
“从今天起，正式进入侦察技能模块。”他声音不高，却像铁块砸地，“潜行、伪装、信息采集，三项，每一项不合格，淘汰。”
没人吭声。
“别以为之前跑障碍跑得好就能活到最后。”他扫了一圈，“战场上，最快的人不一定活得久，最安静的才能看见天亮。”
齐辰站在第一排中间，双手贴裤缝，目光平视前方。
他知道问题来了。
在模拟器里，他经历过七次城市反恐行动，三次丛林追踪任务，每一次都是高速推进、精准打击。系统教他的第一原则是：效率至上，用最短时间完成目标。
可铁砧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推翻那套逻辑。
“现在开始第一课：低姿匍匐穿越红外警戒网。”铁砧抬手一指训练场东侧，“十米距离，三道光束，间距三十厘米，高度十五公分。触发任意一道，警报响，考核失败。”
齐辰眯了下眼。
十五公分？比军校标准还低五公分。
这意味着几乎要把脸贴地，呼吸稍重一点，胸口起伏过大，都可能碰线。
“L-013，你先来。”铁砧忽然点名。
所有人回头看他。
齐辰没犹豫，应了一声“到”，出列走向起点。
趴下时，他按习惯调整了重心，左肩微倾，右腿发力准备滑行——这是他在副本里用过上千次的动作模式，稳定、高效、节奏清晰。
结果刚爬两米，头顶“滴滴”一声，红灯闪了。
“超时，触线。”铁砧冷冷道，“动作太大，腹部离地过高。”
齐辰翻身坐起，眉头皱了一下。
不对劲。
他重新回放刚才的动作，明明已经压得很低了。
“再来。”他说。
第二次，他刻意放慢速度，收紧核心肌群，手脚配合更精细。这次爬到第八米，警报又响。
“右肘外展，擦到了第二道光。”铁砧点评，“你像是在打仗，不是在藏身。”
第三次，第四次……连续五次失败。
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迷彩服沾满泥浆。其他学员已经开始轮流尝试，有人一次过，有人卡在最后几米，但没人像他这样屡战屡败。
张伟凑过来递水：“你是不是太较真了？我们平时都是慢慢蹭过去的，你那架势，跟冲刺似的。”
“我以前学的方法……和这个不太一样。”齐辰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那你得改。”王强插嘴，“这儿不认你过去多厉害，只看你能不能适应现在。”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
齐辰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掌心裂口还没完全愈合，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模拟器里的身体不会累，不会有汗滴影响视线，也不会因为地面潮湿导致摩擦系数变化。
现实不是数据流，是细节堆出来的活命本事。
中午休息时间，别人去食堂吃饭，他留在训练场角落，掏出手机连上便携投影仪，调出上午的训练录像。
一帧一帧看。
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每次前进时，他的肩膀总是先于身体整体移动，形成一个微小的“拱起”动作。虽然幅度极小，在红外系统眼里却是明显的轮廓突变。
这不是技术问题，是思维惯性。
下午再练，他彻底放弃原来的节奏。
不再追求速度，而是模仿那些一次通过的老兵，像蛇一样贴地滑行，每一步都让身体与地面保持绝对平行。
第十次尝试。
他屏住呼吸，双臂交替前伸，指尖抠进泥土借力，腿部缓慢跟进。整个人像一片落叶被风吹着往前挪。
三米、五米、八米……
没有警报。
第九米时，鼻尖差点碰线，他硬生生停住，调整半秒，继续前进。
最后一米，全身肌肉绷紧，心跳降到最低。
滚过终点线那一刻，头顶绿灯亮了。
“通过。”铁砧看了眼计时表，“耗时四分三十六秒，偏慢，但合格。”
齐辰撑起身子，喘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松了半截。
“晚上还有协同演练。”铁砧走过来，“双人掩护侦察，你和张伟一组。”
张伟咧嘴一笑：“搭档啊？我主攻你负责保命呗。”
“换一下。”齐辰摇头，“你负责视野开拓，我来预判风险。”
“哈？”
“你往前走，我断后。一旦有异常，我会敲地两下，你立刻停。”
“这么玄乎？”
“你不信可以试试。”
傍晚六点，协同训练开始。
场地布置成废弃街区模型，烟雾机间歇喷发白雾，地面埋设震动传感器，墙角隐藏摄像头。
两人一组，从A点推进至c点，全程不得触发任何警报。
轮到他们上场。
张伟一上来就想提速，齐辰立刻伸手拦住。
“等等。”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按在水泥地上，“左边第三扇窗后面有设备运转声，频率不对，可能是监控探头。”
张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啥也没听见啊。”
“你听不到，但我能感觉到。”齐辰指向墙面，“那里温度略高，说明有电子元件在工作。”
“你还能当人形雷达？”
“别废话，绕右边。”
张伟将信将疑地跟着走，果然刚转过巷口，前方地面“咔”一声轻响——压力板被激活，下一组队员直接被判出局。
“我去……”张伟瞪大眼，“你真提前知道？”
“不是知道，是猜到概率最大。”齐辰低声说，“这种布局，监控肯定不会放在明处。”
接下来一路，他不断通过细微震动、空气流动方向、甚至队友脚步落地的回音判断潜在威胁，几次提前预警，让张伟成功避开陷阱。
最终两人零失误抵达终点。
王强在终点拍手：“你们俩一个当眼睛，一个当脑子，绝配。”
李峰笑出声：“建议以后出任务给他俩配个代号，‘人形AI+野狗嗅觉’。”
齐辰没笑，只是默默掏出随身小本，翻开一页写下三条：
1.听音辨距需缩短反应链；
2.呼吸节奏应匹配地面材质；
3.团队信号手势待统一。
晚上九点，夜训开始。
突发变量：浓烟全开，声波探测仪功率提升，所有视觉与听觉干扰达到极限。
学员们一个个上场，大多走到一半就被迫退出。
轮到齐辰时，他站在起点没动，闭眼三秒。
然后缓缓趴下，左手贴地，右手前探，整个人像融入黑暗的影子。
他不再依赖耳朵或鼻子，而是调动“智慧之光”天赋，在脑中构建出一块三维空间图谱。风向、湿度、地面硬度、设备运转频率，全被转化为可计算的数据节点。
每一步前进，都经过毫秒级推演。
中途一次，他突然停下，贴耳于地，察觉前方土壤震动频率异常——有埋设的压力感应装置。
于是改道，绕行半米，继续前行。
最终，他在无警报状态下抵达终点。
全场安静了几秒。
铁砧走上前，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记录本上写了句什么，然后合上本子。
“归队。”他说。
齐辰敬礼，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他脱掉作战靴，脚底磨破的地方渗出血丝。但他没管，坐下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窗外，靶场仍有零星枪声响起。
他忽然想起白天张伟问的话：“你以前学的方法……和这个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
可那又怎样？
旧方法救不了现在的命。
笔尖落下，写下第一行字：
“从今天起，忘记效率，学会沉默。”
他写完这句话，抬起头，望向墙上挂着的战术背包。
包侧口袋露出一角泛黄的草药纸包，边缘已经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