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闹钟还没响,齐辰已经睁眼。
他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然后翻身下床,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什么。昨晚那条锁屏消息还在脑子里转——“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L-013”——系统没再出声,也没塞糖,但这句话比任何提示都来得扎心。
他知道,今天不会轻松。
六点整,哨音准时炸开,短促、尖锐,像是拿铁片刮黑板。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堵在门口,轮廓硬得像钢板剪影。
“起床!十五分钟洗漱整理,七点前全员训练场集合!迟到一秒,加跑十圈!”
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全场。那人没多说,转身就走,脚步有点拖,左腿似乎不太利索。
齐辰迅速换上配发的战术服,绑紧鞋带,顺手把编号牌别在胸口。镜子里的人脸色平静,但眼底有股劲儿,像是憋着火,又像是等着风来。
训练场在营地东侧,一片开阔地,四周高墙电网环绕,中间横着一条三百米长的复合障碍带。泥坑、铁丝网、攀岩墙、滑降索道、模拟雷区……全都是真家伙,看不出半点花架子。
齐辰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列队站好,个个沉默如石。他默默走到队尾,站定。
几分钟后,那个瘸腿教官走了过来,肩章看不出军衔,只有一枚银灰色的龙牙徽记。他扫视一圈,目光在齐辰身上停了不到一秒,开口:
“我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主管,代号‘铁砧’。我不记名字,只记编号。谁想退出,现在举手。”
没人动。
“很好。”他嘴角扯了一下,不算笑,“从今天起,你们不是军校优等生,不是地方冠军,更不是爸妈的宝贝儿子。你们是L开头的一串数字,能活下来,才算数。”
他说完,抬手一指前方:“第一课,复合障碍穿越。全程负重二十公斤,限时八分钟。超时者,今晚加训两小时体能。”
话音落,哨声起。
第一关是三米高的垂直翻越墙。别人还在调整呼吸,齐辰已经冲出去,蹬墙、抓沿、翻身上,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几乎没发出声响。
“全国高考状元?”铁砧站在边上,冷声开口,“脑子好使,腿也挺快啊?可惜这儿不考数学。”
齐辰没回应,继续往前冲。
第二段是泥沼拖行区,深及大腿,里面泡着假人模型,要求背一个通过。水冷得刺骨,泥浆黏脚,每一步都像踩在胶水里。刚爬出泥坑,第三关就是高空速降,十五米钢塔,绳索湿滑,稍有不慎就会擦伤甚至摔断骨头。
齐辰咬牙往下跳,手臂控制绳速,落地瞬间打了个滚卸力。他抬头看了眼计时牌:还有四分半。
时间紧,体力也开始见底。
第四段是雷区匍匐,低矮铁丝网贴地拉成通道,底下铺满碎石和玻璃渣。他趴下去,肘膝并用,一点点往前蹭。衣服被划破,胳膊渗出血丝,但他节奏没乱,呼吸依旧稳定。
“还剩两分钟!”铁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人已经开始放弃了。”
齐辰没抬头,但耳朵听着。他知道有两个人中途喊了暂停,被拖出去了。
他也快到极限了。
肺像被火烧,双腿灌了铅,手掌在刚才速降时磨破,现在每一次撑地都疼得钻心。可他没停。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画面——风沙漫天,夜视仪绿光闪烁,一群黑影在废墟间穿行,有人倒下,有人补位,耳机里传来沙哑指令:“目标东南角,三分钟后爆破。”
这不是现实。
是某个副本的记忆碎片。
可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体自动调出了那种节奏——呼吸三拍进,四拍出;动作分解成最小单位;疼痛被归类为“可忽略干扰项”。
这感觉很怪,像是有人在背后推着他走。
最后一段百米冲刺,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的。终点线前,哨音即将响起的那一瞬,他整个人扑倒在地,翻滚过线。
计时器定格:七分五十八秒。
差两秒,刚好卡在合格边缘。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湿透,脸上混着泥水和汗,手指蜷缩着,半天伸不直。
“起来了。”铁砧走过来,低头看他,“躺在这儿当英雄?还是准备哭爹喊娘?”
齐辰没说话,慢慢撑起身子,单膝跪地,然后站直。
他抬手,敬礼。
动作标准,没有一丝晃动。
铁砧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哼了一声:“编号L-013,归队。”
齐辰转身,一步步走向队列末端。每走一步,肌肉都在抗议,但他没佝偻,没扶墙,硬是挺着背走完了全程。
其他人看着他,眼神变了点。不是佩服,也不是友好,而是一种“原来这家伙真敢拼”的打量。
铁砧收起计时器,转身往指挥台走,临走前丢下一句:“明天同一时间,负重加到二十五公斤。谁要是觉得今天算挑战,建议现在就写退队申请。”
人群微微骚动。
齐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混着泥水往下滴。他没去擦,只是轻轻握了下拳,感受那种刺痛带来的清醒。
他知道,这才刚开始。
休息间隙,几个队员围在一起喝水,有人低声议论:
“刚才那个新来的,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不清楚,但那身板,不像纯靠练出来的。”
“你发现没,他翻墙的时候,右肩比别人低半寸,那是特种兵才有的发力习惯。”
“别瞎猜了,龙牙招人从来不看背景,只看能不能扛住压力。”
齐辰靠在一根旗杆旁,默默听着,没参与。他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撕下一页,卷成筒状,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这是早期模拟任务里学会的提神土法,用草药味刺激神经。
味道苦得皱眉,但脑子确实清醒了些。
不远处,铁砧站在高台上记录成绩,目光又一次扫过齐辰。
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两秒。
训练场边缘,一面金属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编号,有些深,有些浅,像是不同年月留下的印记。齐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昨天钉上的编号牌,旁边不知何时被人刻了一道短竖线,不深,但清晰。
他没问是谁刻的,也没去碰。
只是伸手摸了摸那道痕迹,指尖微微用力。
就像在确认一件事:
我不是第一个在这里拼命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队伍开始解散,有人去冲澡,有人收拾装备。齐辰正准备离开,铁砧忽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L-013。”他叫住他。
齐辰转身,立正。
“你刚才最后那段冲刺,明明快脱力了,为什么还能保持节奏?”
齐辰顿了顿,答:“因为我知道,只要不停,就还没输。”
铁砧眯起眼,冷笑:“嘴皮子倒是利索。可在这儿,光嘴硬没用。”
“我知道。”齐辰点头,“所以我没说话,只跑了。”
铁砧盯着他,半晌,忽然扔过来一瓶水。
“接着。”
齐辰下意识接住。
瓶身冰凉,标签已经被撕掉,看不出牌子。
“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还能稳稳接住它。”铁砧说完,转身就走。
齐辰站在原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水很普通,没什么特别。
但他注意到,瓶底刻着两个小字: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