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把信封塞进书包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条通知：今日下午两点，国防科大特招心理评估，地点三号楼二层，迟到视为放弃。
他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四十七。太阳正毒，走廊空荡，只有保洁员推着拖把从拐角出来，水渍在地砖上拉出一道斜线。
他没走正门，绕到侧楼梯上了二楼。门开着，房间不大，白墙，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钟，秒针走得很稳。
屋里没人。
他站在门口没动，视线扫过桌角的笔筒、角落的垃圾桶、天花板的烟感器。三秒后，才抬脚进去。
“齐辰？”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转身。女孩站在门口，齐肩短发，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沈知夏。”她报了名字，“心理评估主试。”
他点头，没多话。
“坐吧。”她走进来，把文件放桌上，抽出一张表格，“测试一共三部分，选择题、情境判断、自由陈述。限时四十分钟，中途不能离场。”
“明白。”
她递来一支笔。他接过，笔杆冰凉，尾部有轻微磨损，像是被人常捏着转。
第一部分很简单，全是常规题：你是否容易焦虑？是否常怀疑他人动机？遇到冲突会先退让吗？
他答得快，但不潦草。每道题都像在走钢丝，不能太“正常”，也不能太“异常”。
第二部分开始变味。
“你在执行任务时，发现战友私藏战利品，你会怎么做？”
“上级命令你隐瞒一次行动伤亡，你会服从吗？”
“如果牺牲一人能救十人，你是否会动手？”
他嘴角微动。这些题，像是从军校伦理课里扒出来的，但角度刁钻，专挑灰色地带。
最后一题写着：
“如果你发现战友作恶，你会举报吗？”
下面没有选项，只有一行横线。
他盯着看了五秒，提笔写下四个字：看利益关系。
沈知夏坐在对面，笔尖顿了一下。
她没抬头，但手指在表格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记节奏。
“写完了？”她问。
“嗯。”
她收走卷子，翻开下一页，开始记录。齐辰没走，站在桌边等。
她低头写了几行，忽然在右下角画了个符号——一个倒三角，顶点朝下，里面加了一横。
齐辰瞳孔缩了半拍。
那形状，和他书包里信封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没表现出来，只说：“还有下一项吗？”
“自由陈述。”她抬眼，“五分钟，讲一件你最后悔的事。”
“我没什么后悔的。”他说完转身就走，“时间到。”
门关上时，他听见她在翻纸。
他没回宿舍，去了图书馆。
三楼东侧是自习区，西侧是资料室。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背对走廊，面前摊开一本《军事心理学基础》，书页没翻动。
他在等。
七点十七分，图书馆快闭馆，灯光一区区熄灭。他起身，从后门绕到行政楼。
档案室在二楼尽头，门禁卡刷一次能用三十秒。他蹲在消防栓后面，手里捏着块小镜子，借着走廊灯反光，盯着门缝。
七点四十三分，一道人影出现。
沈知夏穿着深色外套，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没拿包，动作很轻。
她刷卡，进门，反手关门。
齐辰没动。等了三分钟，才起身走过去。
门没锁严，留了条缝——她以为自己关上了。
他推开门，没开灯。
室内漆黑，只有档案柜缝隙透进一丝走廊光。沈知夏正弯腰翻一份文件，标签朝外：齐辰，特招档案，编号t-091。
他掏出手机，闪光灯连按三下。
咔、咔、咔。
三张照片，清清楚楚。
她猛地回头，手已摸向腰侧——动作太快，不像学生。
“沈同学。”他开口，声音不高，“心理评估不该包括窃取隐私吧？”
她站直，眼神从惊愕变成冷静：“你跟踪我？”
“我等你。”他说，“从你画那个三角标记开始。”
她顿了下：“什么标记？”
“你写评估表时画的。”他走近一步，“倒三角加一横，不是标准心理学符号。也不是国军通用暗记。但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问：“你怎么知道它‘不该出现’？”
“因为我也见过。”他拍拍书包，“有人给我寄了封匿名信，封口有这标记。现在你又用它标记我。巧合太多，就成了线索。”
沈夏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故意的？在测试里写‘看利益关系’，就是为了让我怀疑你？”
“不。”他说，“我是为了让你查我。”
“什么？”
“如果一个人太完美，反而假。”他靠上墙，“答题全选标准答案，情绪稳定，逻辑严密——像机器人。但人总有瑕疵。我给个‘功利主义者’的标签，你才会觉得我真实，才会想挖更深的东西。”
她盯着他，眼神变了：“你是在诱导评估？”
“我在自保。”他说，“有人想毁我，有人想用规则压我。我现在每一步都在雷区。你们心理测试，可能是另一道陷阱。我得知道，你是谁的人。”
“我是国防科大的学生。”她声音冷下来，“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那为什么查我？”他反问，“职责范围外的事，做多了会出事。”
“因为你不正常。”她直视他，“你答题时，呼吸频率没变，眨眼次数稳定，连握笔角度都恒定。这不是冷静，是训练过的控制。普通人面对这种测试，至少会紧张一次。你没有。”
齐辰没说话。
“还有。”她继续，“你在最后一题写‘看利益关系’，表面是功利，其实是回避。你没回答‘会’或‘不会’，而是跳到更高维度。这种思维模式……不像是十八岁学生该有的。”
他笑了下：“所以你就半夜来偷档案？”
“不是偷。”她纠正，“是调阅。我有临时权限。”
“超时使用权限，就是越权。”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现在七点四十六分，档案室关闭时间是七点三十分。你迟到了十六分钟。”
她没反驳。
“而且。”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把照片放大，“你翻我档案时，左手无名指一直在抖。这不是紧张，是习惯性戒备。你受过战术训练，或者长期处在高危环境。”
她终于变了脸色：“你到底是谁？”
“我是齐辰。”他说，“高考状元，被陷害过，刚在毕业典礼上拆了场戏。现在来参加心理测试，结果被主试官半夜调查。这剧情，是不是有点魔幻？”
她没笑。
两人对峙几秒，她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
“不确定。”他说，“但我猜，你对那个标记感兴趣。而我对它更感兴趣。所以我在等，谁先按捺不住。”
“那你拍了照，打算怎么办？”
“留着。”他把手机收好，“谁先动手，谁就落了下风。现在是你。”
她盯着他看了五秒，忽然伸手合上档案：“行。这局你赢了。”
“不是赢。”他说，“是平手。你没拿到新东西，我没揭发你。但我们都确认了一件事——那个标记，是真的。”
她点头：“我会查它来源。”
“别单独行动。”他说，“这标记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网。你我都被盯上了。”
她抬眼：“那你呢？你还参加后面的测试吗？”
“当然。”他转身往门口走，“我不但要参加，还得表现得像个‘正常考生’。”
手搭上门把时，他停下：“对了，下次想查我，可以直接问。我或许会答。”
“或许？”
“毕竟。”他拉开门，“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走廊灯光照进来，他半边脸亮，半边脸暗。
沈知夏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她才低头，翻开刚才那份档案。
在齐辰的照片右下角，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圈。
不是倒三角。
是正三角，顶点朝上。
和信封上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