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然吃吃一笑，神色在堂堂天光下显得浑浊不堪，自顾自地离开，徒留下一点点檀香的气息。
“公主府的奴婢？”
李明达听全了，但她没懂，公主府奴婢的性命和阿姨什么关系？
“兕子莫管。一个闲人的闲话罢了。若是计较，便成了管闲事的人。”明洛心头愈发沉闷。
嘴上虽视若无睹，但明显映入了心中。
这就很要命了。
李二的一堆公主里，高阳的确受宠，可以说是庶出公主里的头一份，所以才能嫁进房家。
成为李二和房玄龄结儿女亲家的重要媒介。
往日的宫宴家宴上，明洛远远近近见过高阳几面，首先生得不俗，且气质张扬明媚，与李二如出一辙。
其次性情外放，笑语如珠，会哄人会看人脸色。
哪怕没直接打过交道，明洛也可以想象高阳得为人，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也大概视下为草芥。
回去的车马上，明洛试探地问：“溪娘，其他那么多姐姐里，除了丽质姐姐和兕子姐姐，你最喜欢谁？”
李明达眼光微闪。
她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图书馆里阿姨对面娘子的言语。
“都差不多。但溪娘不喜欢高阳姐姐。”溪娘撇撇嘴。
“这样啊。”
明洛思量了半日，觉得不好从溪娘和兕子地方找到突破口，她也不该将长孙的孩子扯进多余的是非里。
于是她作罢。
但此事映入了李明达的心中。
她没和关系好的李治商讨，而是直接问了耶耶。
“耶耶，什么人可以杀公主府的奴婢？”
李二刚更衣完过来，预备指导闺女的字画，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懵了。他笑道：“公主府的奴婢大多都是宫人，要打要罚自然按六局宫规来。”
“那妃子可以救她们吗？”
李明达再问。
爱女的问题这么具体，让李二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温声道：“是哪个公主府的奴婢？又是哪个妃子？”
妃子救公主府的奴婢？
哪个妃子这么爱管闲事？
而宫里最能和闲事掰扯的当属宋明洛。
“不知道是哪个公主。”
“但知道是哪个妃子对吧？”李二叹出口气，能和李明达常来往的妃子还能有谁？
“耶耶。”
李明达拉了拉耶耶的衣袖。
“你莫怪罪阿姨。她那日出宫，好像被个奇怪的娘子缠上了。话是那个娘子说的，让她去救公主府的奴婢。”李明达思来想去数日，觉得事关重大，公主府的奴婢可是好多条人命。
而人命关天。
“她怎么说呢？”
“阿姨没说。但后来回宫的车马上，阿姨问了溪娘一个问题，问她除了我和长姐，最喜欢哪个公主。”李明达记得十分清楚。
“溪娘怎么答的？”
“溪娘说她不喜欢高阳姐姐。”李明达性情柔软善良，极少背后说人是非，有点不自然。
“高阳吗？”
李二眸中闪过一抹锐色。
“后来阿姨好像觉得不妥，没继续问下去。后来再没提过。”李明达想起来总觉得不安。
这不今日来和耶耶交代。
“阿姨有说让你不要在耶耶面前提及此事吗？”李二的声音低柔而犀利。
“没。阿姨既没有让我说，也没有让我不说。她好像无视了这件事。”李明达有时觉得阿姨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甚至觉得……
“兕子还有其他想说的？”
“那个娘子和阿姨有一点点像，虽然带着幕离，但气质上很像，人很纤细挺拔。头发也梳得很利落，和阿姨有时会扎的发髻一个样。”
都是丸子头。
李二神情一滞。
李明达如此一描述，他还能不明白对方是谁？
宋明洛的老乡？
同门师妹？
*
如同李明达所说，明洛没拿顾然然的话当回事，她也不认识高阳公主府的奴婢，但是……
不要忘了。
她不是个没有社会关系的人。
往近了说，胡阿婆还活着，三郎和三郎媳妇仍在槐树巷住着，宋氏族里每年都不会忘了她。
说得远点，嘿。
她可是有宗族的人。
姜圆悦。
她自掖庭的流放生涯结束后，姜圆悦及一部分在掖庭对她伸出过援手的人一一被明洛投桃报李。
不管是前途上的还是钱帛上的，又或者是一日三餐的关照。
总之，她和掖庭的联系颇为紧密。
但是没紧密到每日每时每刻都盯着。
消息传进她耳中，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姐，去了高阳公主府？”
明洛简直恨不得昏过去。
这和四九年投了国民党有什么分别？
都贞观十七年了！
高阳和辩机的破事这一两年肯定事发！
“是，是公主指定要的。”六局的人亦被明洛的反应吓得花容失色，毕竟这位昭仪是出了名的‘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极少失措。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明洛不由得缓了口气，却怎么都平复不了激荡起来的心境。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勾勒出一种种令人不安的可能。
芳草的眼力见极强，忙取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入对方手中：“姑姑，您说仔细些。为何突然要了人，这等好差按理说不是旁人挤破头的吗？”
那人收了荷包，心里安定了几分，陪笑道：“是啊，正常来说，公主府的差事算香饽饽，得打点关系走门路才有机会。但这次，是公主点名要姜圆悦的，说是她精通药理。”
明洛的脑袋上好似被人抖落一盆冰雪，有蚀骨的凉意细碎而迅疾地渗入血液中，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真哔了狗。
她几乎能笃定，这位高阳公主的恶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和顾姓娘子有关吗？
不然她明明没得罪过高阳公主，丝毫利益上的牵扯都没有，对方何必这么针锋相对？
“有劳姑姑了。”
芳草见明洛静默不语，赶忙冲着对方使眼色，笑容可掬地把人送出了淑景殿，等转回来，自家娘子已敛去最后一点佯装的微笑。
“你这些年做得越来越好了。”
明洛感慨道。
“是娘子教得好。”
芳草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