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玛丽乔亚,盘古城。
那间象征着世界最高权力的房间内,五道苍老的身影如星辰般静坐,第一次被一种无形的阴霾笼罩。
空气死寂,连呼吸都仿佛带着锈蚀的重量。
他们没有查看海图,也没有审阅文件,而是凝视着面前一面由特殊记忆贝壳投影出的、遍布全球的光点地图。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处刚刚爆发出“命名”异象的区域。
阿拉巴斯坦的夜空,和之国的废矿,南海的渔村……星星点点,却连成了一片足以让秩序窒息的燎原之火。
“思想的瘟疫……比奥哈拉的学者更可怕。”留着武士刀模样的五老星声音干涩,仿佛那柄初代鬼彻正抵着他自己的喉咙。
“必须立刻净化。”金发五老星猛地一拍桌面,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启动‘静默协议’!用‘正统’的声音,覆盖掉这些杂音!”
【诏火难燃】
一道超越了电话虫极限的指令,自盘古城的最深处发出。
顷刻间,从东海的罗格镇到南海的飞燕岛,三十七座重要港口城市的地下,一同苏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庞然大物。
那是“古代音柱”,世界政府耗费百年光阴,埋藏于世界地脉节点之中的终极舆论武器。
每一根音柱都由巨大的海楼石混合特殊传音矿石铸成,能够直接与地脉共鸣,将声音强制性地灌入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脑海。
“滋——”
刺耳的电流声后,一道庄严而宏大的男声,如神明谕旨般响彻云霄:
“世界政府最高评议会诏令:原海军士兵迈克·J·布莱恩特,已被邪神意志蛊惑,沦为颠覆文明的叛徒。其所谓‘留名’之举,实为煽动暴乱、毁灭和平的谎言……”
历史学者们精心录制的“正统叙事”,开始如洪水猛兽般冲刷着民众的认知。
然而,诏令之火,这一次却未能点燃。
在东海的一座小渔村,一个刚刚在墙上刻下亡妻名字的老渔夫,听到这声音,浑浊的双眼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缓缓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贴在了冰冷的岩壁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低语:“她叫阿花……她叫阿花……”
在南海的某个王国,因天龙人巡游而失去家园的少年,将额头抵在自家废墟的门柱上,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父亲的名字。
一个,十个,一万个,一千万个……
当广播试图用宏大的“正统”抹去渺小的“个体”时,那些刚刚才敢于“开口”的沉默者,纷纷将手掌贴近大地,贴近墙壁,用低语,用默念,扞卫着那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亿万道微弱的意志,汇聚成一股无法被计算的共鸣。
轰!轰!轰!
遍布三十七个港口的古代音柱,在“正统叙事”播放到一半时,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宏大的男声被无数细碎的、念诵着不同名字的杂音所干扰、撕裂,最终——
砰!!!
一根根象征着绝对话语权的音柱,在同一时刻,齐齐炸裂成漫天齑粉!
黑色的碎片在半空中尚未落地,竟诡异地自行聚合,在每一处废墟之上,都拼凑出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色大字:
“我们不是数据,是活人。”
【影脉织网】
深海之下,“蹈影号”内。
艾琳看着声呐屏幕上那三十七个骤然熄灭的能量反应点,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专注。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波反击。
世界政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想重建信息霸权,”她低声自语,十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网’。”
她调出了潜艇积蓄已久的最终武器——“命名声库”。
那是她通过“瓶中信”协议收集到的、来自全世界数千万普通人亲口喊出自己名字的录音。
“启动‘存在共振波’。”
艾琳没有试图去硬碰硬地干扰,而是将这数千万个声音,按照不同的音调、频率、情感,进行了精密的编排与分层。
她将东海渔夫的嘶吼,与西海矿工的呜咽交织;将北海少女的祈祷,与伟大航路商人的哀告重叠。
最后,她在这股庞大到足以让任何监听系统崩溃的声流之中,加入了一个致命的“节拍器”。
那是她从和之国战场上收集到的,百兽海贼团那些被抛弃的士兵们,在临死前绝望喘息的节奏——一种被压迫到极限的生命,共通的呼吸频率。
这股被命名为“存在共振波”的声流,如同一片无形的深海暗潮,顺着古代音柱炸裂后留下的地脉裂隙,悄无声息地涌了上去,完美地融入了海军内部通讯频道、世界经济新闻社的广播频段,甚至是一些王国贵族的私人线路。
它不传播任何信息,只传播“存在”本身。
伟大航路G-8支部,一名负责监听的海军通讯兵,在反复听到一段被艾琳置于顶层的“我是阿锤”的循环录音后,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那个声音的喘息节奏,竟与他重病在床、却因凑不齐天上金而被医院拒之门外的父亲,一模一样。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猛地站起身,一把撕碎了胸前的军籍卡,双目失神地喃喃道:
“我爹……他叫罗杰斯……他也没留下名字。”
【孤舟撞壁】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孤舟如利箭,终于抵达了那堵分割了整个世界的红土大陆西岸。
在它面前,是高达万米的垂直断崖,以及通往圣地玛丽乔亚的唯一官方通道——由巨大升降梯构成的“天使之阶”。
阶梯入口,cp0的白衣特工如雕塑般林立,气息森然。
船头,波雅·桑蒂清冷的脸上,此刻满是一种近乎燃烧的虔诚。
她没有抬头看那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升降梯,而是从怀中取出了那块来自和之国的炭化石片。
她将石片小心翼翼地嵌入小舟船底,一片早已干涸的龙鳞残渣之中。
九蛇族失传的秘法,在这一刻被她以自身意志为引,悍然启动!
“嗡——!”
以小舟为中心,整片海域都开始微微震颤。
那些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命名回响”——所有听过“阿锤”故事、被那份卑微而决绝的意志所触动的人,无论是在沙漠中挣扎的平民,还是在工厂里被压榨的工人,甚至是一些内心早已动摇的海军——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别让她死。”
这股由亿万生灵共同记忆凝结而成的“信念推力”,无视了物理法则,化作一道无形的巨浪,狠狠地拍在了桑蒂的小舟之后!
咻——!
小舟瞬间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没有冲向戒备森严的升降梯,而是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射向了悬崖底部一片人迹罕至、却又无比重要的古老碑林!
那里,镌刻着无数在历史长河中被世界政府强行抹除者的姓名。
而她的目标,是碑林最中央,那块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的——“无名者祭坛”!
【火种穿云】
浮空火山之巅,迈克·J·布莱恩特缓缓睁开了眼。
他感知到了,一股来自深海的、冰冷而精准的意志之网,和一股来自红土大陆、决绝而炽热的信念之锋。
艾琳和桑蒂,已经同时引爆了各自的战场。
那么,作为王的他,便要为这燎原之火,献上最盛大的雷鸣!
“到此为止了。”
他低语着,不再压抑体内那早已沸腾的力量。
身后那对由霸王色缠绕所化的紫雷羽翼豁然暴涨,竟化作一片覆盖天穹的雷云!
“轰——!”
无穷无尽的紫色雷霆如九天银河倒灌,悉数轰入脚下那艘作为核心的亡魂战舰主轴之中!
飘飘果实完全觉醒的征兆,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不再是单纯地“操控”物体。
他是以自身的霸王色,去“唤醒”这艘沉舰之内,那些曾追随金狮子征战四海、一同沉没、腐烂了二十年的亡魂的——战斗意志!
“吼!!!!!”
一声不属于迈克,不属于任何活物的咆哮,自战舰的龙骨深处炸响!
那是一声跨越了生与死的百年狮吼!
整座浮空火山,连同内部的战舰,瞬间被一层燃烧的紫色气焰所包裹。
迈克拔起插在甲板上的狮鬃钢,遥遥指向海平线尽头,一座刚刚修复完毕、正准备重新广播“正统叙事”的世界政府信号塔。
他迎风一挥。
整艘船,整座岛,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撕裂苍穹的燃烧流星,带着焚尽一切的决意,悍然扑下!
【碑裂有声】
轰隆!!!
就在迈克化身流星的同一刻,桑蒂的孤舟,也狠狠地撞碎了那座“无名者祭坛”。
祭坛崩塌,乱石飞溅。
桑蒂在碎石中跪倒,却死死捧起其中一块。
在那块碎石的断裂面上,残留着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文字:“林七,东海渔夫,死于第38号实验体清除行动。”
林七!
正是艾琳的“瓶中信”中,第一个喊出自己身份的男人!
桑蒂猛然抬头,九蛇族高傲的血脉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她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以自己的鲜血为墨,在那块冰冷的断碑上,用力写下了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他叫林七!”
刹那间,奇迹发生!
整片死寂的碑林,如同被注入了灵魂,开始剧烈震动。
无数被尘封的石碑表面,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名字,它们散发着微光,如同暗夜中苏醒的亿万萤火。
“镇压!”
守卫在升降梯前的cp0特工们脸色剧变,正欲出手。
然而,他们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无数暗红色的、如同藤蔓般的根须破土而出,死死缠住了他们的双脚。
那是从和之国蔓延至此的“鸣心根”,能够吸收并放大生物情绪的寄生植物!
一名以冷酷无情着称的cp0精英特工,身体猛地一僵。
他听到了一个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早已遗忘的声音,那是他童年时母亲在巷口呼唤他乳名的声音。
“小石头……回家吃饭了……”
噗通!
这位杀人如麻的特工,竟当场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旗未落,路先断】
迈克驾驭着燃烧的火山战舰,以摧枯拉朽之势撞毁了信号塔,却没有片刻停留。
他掉转方向,朝着北方一处关键的洋流要道疾驰而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界政府真正的统治根基,不是武力,而是那套无孔不入的航道许可制度。
任何船只,想要通过关键海峡,都必须持有官方颁发的“航行路条”。
没有它,你寸步难行,要么被巡逻舰队击沉,要么被永远困死在某片海域。
他很快在海底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登记站,曾是G-5支部的外围据点,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档案柜和蛛网。
迈克落在站顶,双拳包裹着漆黑的流樱武装色,一拳轰下!
轰!
天花板破碎,海水倒灌而入,巨大的水压与电流竟激活了老旧登记系统那最后一丝残存的电路。
他跳入控制室,无视闪烁的电火花,将“阿锤”、“林七”等一个个刚刚从死亡与遗忘中被唤醒的名字,强行输入了系统的残骸数据库。
“强制执行……打印……自由航证!”
“滋啦……咔哒……”
在一阵刺耳的噪音后,一台老旧的打印机,缓缓吐出了第一张纸。
那上面没有世界政府的印戳,没有cp0的授权码,只有一个滚烫的名字,和一个目的地:自由。
就在这张“自由航证”诞生的一刻,远方的海平线上,数十艘一直徘徊观望的渔船、小商船,仿佛得到了某种神谕,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朝着这座废弃的登记站靠拢。
迈克看着那一张张印着真实姓名的“路条”被海水卷走,飘向那些渴望自由的船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你们管这叫秩序?我管它叫锁链。”
“现在,我来烧了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红土大陆的另一端,那片因“碑裂有声”而陷入绝对混乱的“天使之阶”入口处,所有失神的cp0特工猛然惊醒。
他们看到的,是无数发光的名字正在向着那万米高的崖壁蔓延,仿佛要凭空刻出一条通往神之居所的罪人之路。
一名cp0的指挥官骇然地抬起头,看着那高耸入云、象征着天龙人与凡人间绝对界限的断崖,失声吼出了他唯一的判断:
“封锁!不惜一切代价……封锁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