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
萧凤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栋的脑海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只受惊小鹿的纯粹与懵懂。
此刻的她,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表面平静无波,湖底却藏着能冻结骨髓的暗流。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
缅共高层的女儿,那个曾被捧在手心、拥有幸福家庭的女孩。
她想起了家园如何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想起了自己如何被俘,被带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室,像一只小白鼠,被一遍遍注射不明药剂。
她想起了“博士”。
那个男人看着她时,欣赏完美艺术品般的狂热眼神。
以及随时准备亲手敲碎这件艺术品的冷酷。
对方亲手设计了“红罗刹”,让她在精神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
所有记忆,带着鲜血与剧痛,回来了。
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栋。
“是你……”她开口,声音沙哑,“把我从那个噩梦里,拉出来的。”
在意识海的最深处,是她为自己打造的最坚固囚笼。
她将最纯粹的自己锁在里面,用狂暴的记忆风暴抵御外界的一切。
她出不来。
将永远被困在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
直到林栋闯了进去。
对方用最粗暴、最野蛮的方式,撞开了她的囚笼。
顶着那足以撕碎精神体的风暴,走到她面前。
“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就是这句话,让她鼓起勇气伸出了手。
也是这句话,让她在被记忆洪流吞噬时,没有崩溃。
因为她知道,有人陪着她。
陪她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
陪她再经历一次身体改造。
陪她,重新“死”了一次。
林栋看着她眼中的复杂。
感激,依赖,还有一丝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不喜欢这种眼神。
他更喜欢她之前那种,纯粹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小动物般的眼神。
“你的过去,不存在了。”
林栋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冷,更绝对。
“从现在起,你的记忆,由我重新定义。”
“那些让你痛苦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帮你找出来。
然后,让他们用更有趣的方式,死掉。”
林栋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已经写好的结局。
萧凤禾看着他。
这个男人,满身血腥,却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她一颗糖。
这个男人,冷酷霸道,却闯入她混乱的精神世界,陪她承受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弄错了一件事。
她不是他的“战利品”。
她是他的命。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暖流,从心底涌起,冲刷着那些刚刚苏醒的冰冷记忆。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当着林栋的面,伸出手,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
衣衫滑落,露出光洁的、带着少女青涩的肩膀。
在她的左肩上,一个由三条缠绕毒蛇组成的诡异图案,刺目地烙印在雪白的肌肤上。
那是“博士”组织的标志。
是她作为“001号实验体”的,耻辱烙印。
林栋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一股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那个印记本身。
那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标记。
是肮脏的、不可饶恕的、对他所有权的玷污。
“这个东西……”萧凤禾伸出手指,厌恶地抚摸着那个印记,“能帮我,弄掉它吗?”
“闭上眼。”
林栋没有多问。
他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把用于战场微创手术的高周波手术刀。
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萧凤禾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不害怕。
她知道,这个男人,绝不会伤害她。
林栋握着刀,凑了过去。
他的手很稳。
那双可以轻易捏碎敌人喉骨的手,此刻稳得不像人类,更像一台被设定了最精密程序的机器。
刀尖,轻轻贴上她的皮肤。
冰凉的触感,让萧凤禾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没有动。
林栋没有立刻动手。
他只是用刀尖,在那片皮肤上,一寸一寸地比划着。
脑中,战场急救术和超维度解析的能力同时启动。
皮肤的厚度、血管的分布、神经的走向……所有数据在他脑中汇聚成一幅三维立体图。
他在计算。
计算如何用最完美的方式,在不留下一丝疤痕的前提下,切除这块被污染的皮肤。
这不再是手术。
这是一场净化仪式。
是对他最珍贵藏品的修复。
任何瑕疵,都是对他绝对控制权的挑衅。
萧凤禾等了很久。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
她忍不住,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林栋那张放大的、无比专注的脸。
眉头微皱,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冷酷与霸道,呈现的,是一种近乎于虔诚的认真。
林栋看着她的肩膀,就像一个最顶级的工匠,在审视自己即将动工的绝世珍宝。
手里的,不是刀。
是一支笔。
他要在他最珍贵的画布上,抹去唯一的污点,创作一件完美无瑕的作品。
萧凤禾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能听到他压抑的、平稳的呼吸声。
能感觉到他握刀的手指,传来的滚烫温度。
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混杂着硝烟、血腥与消毒水的,独属于他的味道。
这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