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曼哈顿中城，一栋摩天大楼的最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纽约的黄昏。
一个金发男人坐在餐桌前，他用银质的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排。
刀锋切开肉的纤维，发出细微的声响。
红色的汁液从切口渗出。
他叉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很慢。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停在餐桌旁三米远的地方。
他低着头，等待。
金发男人没有看他，又切下一块牛排。
“说。”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先生，香港的‘猎犬’计划失败了。”
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吐得小心。
“李家的小子被彻底击败，他输掉了所有筹码。”
金发男人将叉子上的牛肉送进嘴里。
他咀嚼着，喉结上下滚动。
“我们的代理权也受到了影响，霍家宣布终止与怡和的所有合作，转投了新世界集团。”
助理继续汇报，不敢抬头。
“新世界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叫闻人语。”
金发男人终于停下了刀叉。
他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一条狗，闻错了猎物的气味，还被猎物咬断了喉咙。”
他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摇晃着里面的红色液体。
“这样的狗，不配继续待在议会的狩猎场里。”
助理的头埋得更低。
“需要……处理掉吗？”
金发男人没有回答。
他从桌上拿起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
那部电话的造型很古怪，没有任何多余的按键。
他按下了机身侧面唯一的一个按钮。
电话接通，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金发男人把电话放到嘴边，声音变得扁平，像是机器在发声。
“李泽楷。”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对方的恐惧发酵。
“议会，对失败者没有怜悯。”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把电话随手丢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处理干净。”
他对助理说。
“是，先生。”助理立刻回答。
“我不想在任何地方，再看到或者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明白。”
金发男人重新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对付盘子里剩下的牛排。
助理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知道，先生没有让他离开，就意味着事情还没有结束。
金发男人吃完了最后一口牛排。
他用餐巾仔细地擦拭手指，一根一根，动作优雅。
“那个女人，闻人语。”
他开口。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这是她的全部资料。”
金发男人接过平板，没有立刻查看。
他把玩着那个薄薄的金属板，目光投向窗外。
“一个在香港毫无根基的内地女人，击败了李家和怡和的联盟？”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不是疑问，更像是在欣赏一个有趣的剧本。
“是的，先生。”
助理回答。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她先是在股市上精准地狙击了怡和的关联公司，然后在法庭上拿到了关键证据，最后兵不血刃地接管了霍家的金融业务。”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月。”
金发男人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平板上。
屏幕亮起，映出闻人语那张清冷的脸。
他用手指划过屏幕，快速浏览着那些资料。
新世界集团的崛起，几次关键的商业并购，以及这次在香港的行动轨迹。
数据，图表，时间线。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指尖划过屏幕的微弱声音。
过了很久，他关掉了屏幕。
“有点意思。”
他把平板电脑还给助理。
“她的手法，不像新手。”
“是的，先生。我们分析，她的背后可能有一个庞大的智囊团，甚至……有其他势力的支持。”
助理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金发男人笑了一下。
那笑容没有到达眼睛里。
“势力？”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无数的灯火汇成金色的河流，在钢铁的峡谷中流淌。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势力。”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种，是议会。”
“另一种，是即将被议会吞并的势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这个闻人语，你觉得她是哪一种？”
助理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先生，我们是否要启动备用方案？扶持香港其他的代理人，夺回市场？”
金发男人转过身，看着他。
“代理人？”
“一群只能看懂资产负债表的蠢货。”
他摇了摇头。
“他们能做的，只是收割。而现在，那片农田里，出现了一头不属于我们的猛兽。”
他走回桌边，端起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备好飞机。”
他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去一趟亚洲。”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先生。目的地是香港吗？”
“嗯。”
“需要通知董事会吗？这次的行动目标是……”
金发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告诉董事会，我不是去挽回损失的。”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是去没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赌徒的，所有筹码。”
助理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先生这句话的分量。
这不是商业行为，这是清算。
“明白了，先生。”
助理躬身，准备退下。
“等等。”金发男人叫住了他。
助理停住脚步。
“那份资料上说，那个女人，闻人语，她重建了她家族的企业，叫新世界集团？”
“是的，先生。闻人家族在几十年前，也曾是亚洲有影响力的财团之一，后来没落了。”
金发男人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
“没落的贵族，妄图重返牌桌。”
他把餐巾丢在盘子里。
“这个故事，我听腻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东方。
“你去查一下，几十年前，闻人家族的生意，和议会有没有过交集。”
助理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他没有问为什么。
“是，先生。我马上去办。”
助理退了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金发男人一个人。
他再次走到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
脚下的纽约，像一个巨大的，由数据和金钱构成的复杂生命体。
他就是这个生命体的大脑之一。
他喜欢这种感觉。
制定规则，操纵流向，决定生死的游戏。
李泽楷的失败，对他而言，不过是游戏里死掉了一个小兵。
但闻人语的出现，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味。
那不是绵羊的气味，也不是鬣狗的气味。
那是一种同类的气味。
一种捕食者的气味。
“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
“真的很有意思。”
他拿起内线电话。
“乔纳森·安德森呼叫塔台，给我准备一条飞往香港的航线，三小时后起飞。”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收到，安德森先生。”
他挂掉电话。
助理再次敲门进来。
“先生，飞机已经准备就绪。”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刚刚收到泰国方面传来的紧急情报。”
“说。”
“就在一个小时前，泰铢外汇市场遭到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抛售攻击。”
“卖盘的规模，前所未有。”
“泰国央行已经入场干预，但效果甚微。”
“整个东南亚市场，都开始出现恐慌性波动。”
金发男人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攻击的发起方，查到了吗？”他问。
“暂时没有。”助理摇头。
“指令来自全球各地的加密通道，手法非常专业，而且……非常暴力。”
“他们似乎不计成本，唯一的目的就是砸穿市场。”
金发男人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
“不必查了。”
他开口。
助理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先生？”
金发男人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笑意。
“你见过狼捕猎吗？”
“它们会先把羊群冲散，制造混乱。”
“然后在最混乱的时候，咬住最肥美的那一只。”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助理。
“香港，只是她发出的一个信号。”
“泰国，才是她真正的猎场。”
“她想把水搅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东南天。”
助理的瞳孔收缩了。
他终于明白了。
闻人语在香港的胜利，和此刻发生在泰国的金融攻击，是同一个计划的两个部分。
声东击西。
“她想……她想做什么？”助理的声音有些干涩。
金发男人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件黑色的大衣，穿在身上。
“她想做什么，不重要。”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重要的是，她弄脏了我的棋盘，还弄出了太大的声响。”
他迈步向门口走去。
“先生，您的目的地……”
“不变。”
金发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去香港。”
他停下脚步，侧过头。
“狩猎游戏，不能只有一个猎人。”
“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