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放下手机。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黑色的巨龙图片，看着那行小字。
指挥中心里，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那一片刺眼的红色指示灯，还在屏幕墙上闪烁，像一片无法愈合的伤口。
“都动起来。”
陆云帆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
“把所有被冻结的账户，所有被驳回的协议，整理成清单。”
“把每一个拒绝我们的银行，每一个联系不上的负责人，名字，职位，都给我列出来。”
“现在，马上。”
他的话像电流，击中了那些呆坐着的人。
人们开始动作，键盘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信心的暴雨声，而是变得迟疑，沉重。
陆云帆转身，走出了指挥中心。
雷啸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进电梯，陆云帆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他们不只是要钱。”
陆云帆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
“他们是要我们的命。”
雷啸没有说话。
“第一天，金融。”
陆云帆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天会是什么？”
电梯门打开，是那间半山的豪宅客厅。
天已经亮了，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陆云帆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喝干。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正要倒第二杯，他那部加密手机，再次剧烈震动。
来电显示，方辰。
陆云帆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和急促的喘息。
“方辰？”
“出事了。”
方辰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出大事了。”
京城，新世界集团技术研发中心。
方辰正站在他实验室的中央。
这里是集团的心脏，是闻人语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地方。
数百名顶尖的工程师在这里，日以继夜地推进着新世界自研芯片“启明一号”和自研操作系统“洪荒”的开发。
就在十分钟前，这里还是整个集团唯一没有被绝望侵袭的净土。
方辰面前的全息投影上，一个满头白发的欧洲男人，正在用手帕不停擦着额头的汗。
他是克劳斯，欧洲最顶尖的光刻胶供应商，ASG公司的cEo。
“方，听我说，我很抱歉，真的。”
克劳斯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必须终止和你们的一切合作。”
方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克劳斯，我们的合同上周才签，你们的预付款我们昨天才打过去。”
“我知道，钱我会立刻退回，双倍退回！”
克劳斯的声音更急了。
“不，三倍！违约金我们全认！”
方辰打断了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没有你们的EUV光刻胶，我们的‘启明一号’流片计划就要停摆。”
“方，你必须理解……”
克劳斯的声音抖得厉害。
“这不是我的决定，我没得选。”
方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谁逼你的？”
“我不能说。”
克劳斯摇着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明天早上，ASG公司，还有我，我的家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物理意义上的消失。”
他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讯。
全息投影熄灭。
方辰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段话的含义。
“方总！”
一名下属冲了过来，脸色惨白。
“美国EdA软件供应商刚刚发来邮件，单方面终止了我们的所有软件授权！”
“我们的芯片设计工作，停了！”
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日本信越化学，也发来了合作终止函！我们的硅晶圆断供了！”
“德国蔡司的镜头订单被取消了！”
“甲骨文把我们的云服务账号全部锁死了！所有数据都被冻结！”
一声声报告，像一把把尖刀，从四面八方刺向方辰。
在短短半小时内。
新世界集团在全球范围内，所有高科技领域的上游供应商，从硬件到软件，从材料到设备，仿佛收到了同一个指令。
他们宁愿支付天价违约金，宁愿公司破产，也要在同一时间，斩断与新世界集团的所有联系。
方辰冲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他面前的三块屏幕，原本流动着复杂的芯片设计图和代码。
现在，它们变成了一片红色。
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巨大的警告窗口。
“AccESS dENIEd.”
（拒绝访问。）
“Your license has been revoked by the administrator.”
（您的授权已被管理员撤销。）
方辰的手指落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他试图绕过封锁，试图夺回控制权。
但没有用。
对方的封锁，来自最底层的架构，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在对方的权限面前，像一个拿着木棍的孩子。
“啊！”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变成一堆无法访问的乱码，发出一声崩溃的嘶吼，一拳砸在了显示器上。
屏幕碎裂，他的指节鲜血淋漓。
方辰看着这一幕，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不是技术封锁。
这是处决。
敌人不光要断掉你的未来，还要把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变成一堆废铁。
他抓起加密电话，拨给了陆云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冲出了实验室。
他跑过长长的走廊，撞开一扇扇门，第一次在他的人生里，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
他冲进了顶层闻人语的办公室。
秦晚也在。
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方辰闯了进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甚至没有看清办公室里的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话。
“老板！”
“我们的技术命脉……被从根上斩断了！”
“所有核心项目，全部停滞！”
“我们……变成了一个瞎子，一个瘸子！”
香港，半山豪宅。
陆云帆握着电话，听着方辰在电话那头，那夹杂着愤怒、绝望和不甘的嘶吼。
他的手，在抖。
他端着的那杯威士忌，酒液在杯中晃动，洒了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冰冷。
他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寂静。
雷啸站在他身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陆云帆慢慢地，把酒杯放回桌上。
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第二天。”
他低声说。
“科技。”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阳光那么好，把维多利亚港的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可他只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新世界集团的两大支柱，金融和科技。
在两天之内，相继崩塌。
他们以为自己造了一艘坚固的战舰，准备出海远征。
现在才发现，这艘船的龙骨，是别人给的。
船上的粮食，是别人施舍的。
别人一句话，就能让这艘船，在港口里，就地沉没。
陆云帆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日历上。
今天的日期，被一个红色的圈，圈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红圈，像在看一个黑洞。
明天。
第三天。
还会有什么？
敌人还会从他们身上，拿走什么？
他们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