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入这片凝固的空气里，却激起了千层浪。
“赵公子说得对。”
闻人语点了点头，脸上那抹极淡的微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加深了几分。
“钱，确实买不到底蕴。”
这一句，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准备看好戏的人头上。
认怂了？
就这么简单？
那个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的女人，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暴发户，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认了？
赵瑞脸上的得意瞬间满溢，几乎要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淌下来。
他身后的跟班们，脸上的讥笑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算你识相。”
赵瑞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再说几句更具羞辱性的“教诲”。
然而，闻人语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膨胀的优越感。
“因为真正的底蕴，不是靠继承祖辈的遗产，躺在功劳簿上沾沾自喜。”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小石子，准确地投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话锋的陡然转变，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再次凝滞。
赵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闻人语的目光，从赵瑞那张错愕的脸上，缓缓扫过全场。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赵公子引以为傲的底蕴，是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你的祖辈挣下的功勋和财富。”
“而我的底蕴，是让新世界集团旗下，成千上万的员工有饭吃，有房子住。”
“是让千家万户，能用最实惠的价格，买到最新鲜的蔬菜和最安心的日用品。”
她顿了顿，端起那杯香槟，朝着赵瑞的方向，隔空，轻轻地举了一下。
那姿态，不像是在挑衅，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几分怜悯的告知。
“不知道，赵公子觉得，哪一种底蕴，对这个时代，对这个国家，更有意义一些？”
轰！
这番话，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降维打击！
这是彻彻底底的，从格局上的降维打击！
她没有纠结于“暴发户”和“旧勋贵”这种无聊的身份标签。
她甚至没有反驳赵瑞的任何一句话。
她只是，重新定义了“底蕴”这两个字！
一个，是躺在历史的陈列柜里，布满灰尘的古董。
另一个，是推动时代车轮滚滚向前，充满活力的引擎！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原本那些看热闹的，等着看笑话的宾客，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精彩。
一些靠着祖荫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脸色变得像赵瑞一样难看。
而少数几位真正白手起家，靠着打拼才挤进这个圈子的实业大佬，看向闻人语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从审视，转变为真正欣赏的眼神。
赵瑞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像是脱光了衣服，被扔在广场上，被闻人语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剥得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出身，他的圈子，他的优越感，在对方那“为国为民”的宏大叙事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自私，甚至……可笑！
“你……你强词夺理！”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你一个卖菜的，也配谈价值？谈时代？”
“对啊。”
闻人语坦然地点头，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锋利的讥诮。
“我就是个卖菜的。”
“但我的菜，能进万家灯火。”
“赵公子的圈子，很高贵，很了不起。”
她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那只空了的水晶杯，随手放在了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可惜。”
她看着脸色已经由红转青的赵瑞，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我不稀罕。”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赵瑞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全都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整个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身穿黑色长裙，孑然而立的女人身上。
这一刻，再没有人觉得她“素净”。
那身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裙，反而像一面深不见底的镜子，照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虚荣与浅薄。
在宴会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一个气质温润，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边的助理低声说道：“林少，这个闻人语，太狂了，竟然当众得罪赵家。”
被称作林少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
他看着闻人语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棋逢对手的，真正的欣赏与兴奋。
“不。”
“她不是狂。”
“她是真的，有那个资格，看不起我们这个圈子。”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中，郑国强那爽朗的笑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闻总真是好口才！好格局啊！”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像个没事人一样，亲热地拍了拍赵瑞的肩膀。
“小瑞啊，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多跟闻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学习！别整天就知道躺在功劳簿上！”
他嘴上说着教训的话，却巧妙地给赵瑞递了个台阶下。
赵瑞借坡下驴，脸色铁青地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郑国强轻松化解。
他转过头，看向闻人语，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闻总，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来，咱们去书房，喝杯茶。”
“有些正事，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谈。”
他侧过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了宴会厅深处，那条通往真正核心区域的走廊。
图穷匕见。
真正的鸿门宴，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