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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腾,只能把现有的人清走,再把位置让出来。
清人……
有背景的,王主任动不了——要是能得罪得起,当初就不会让人进来。
那就只能动那些靠“表示”进来的人。
街道办是好单位,一个名额的市价本就比其他单位高出三成。
最少也要九百块一个。
两个,就是一千八。
一想到要退出去那一千八百块钱,王主任两条腿都发软。
钱她早就收下了,可根本没能存住,早就被自家老娘和舅舅花了个精光。
就算把家里所有存款都凑出来,估计也还不够。
“郑先生……两个……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她脸色僵硬,极其勉强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主任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指望郑先生能帮着说句话、压压价。真要按这个数目来,就算勉强过了这一关,她也得掉一层皮。
更何况,老舅那边的事还没算进去呢。
一想到这些,王主任脑袋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冲到95号院四号门,狠狠扇易忠海几个大耳光。
没办法,李进阳和杨厂长她都惹不起,这口气不撒在易忠海身上,还能撒在谁身上?
要不是他为了个破管院大爷的位子瞎折腾,她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李进阳不紧不慢地夹了口菜,微微一笑:“王主任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街道办的事,我插手也不合适。郑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们可千万别让王主任为难……”
李怀德和杨厂长都默默低下头不吭声。李进阳这招太狠了,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王主任架在火上烤。
郑先生都出面帮你说情了,你倒好,还挑三拣四嫌钱多钱少?
女人,关键时刻就是没魄力,分不清轻重。
郑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后,像是无意地瞥了王主任一眼:“小王是觉得为难了?”
“那就算了吧,就当刚才我没提过。进阳,你刚才说这汾酒和茅台具体差别在哪儿来着……”
说完这句,郑先生就自然地转开了话题,继续和李进阳天南地北地聊起来,气氛一派融洽。
杨厂长和李副厂长也在一旁应和着,仿佛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杵在那儿。
王主任顿时慌了神,手心一阵发麻。
“李科长,您千万别推辞,单位现在人手实在不够,很多工作都停滞了,您一定得帮忙想想办法……”
她强忍着心痛说道,终究还是认了这桩灾。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今晚若不忍下这口气,明天说不定就得去派出所接受调查了。
孰轻孰重,王主任心里还是明白的。
“呵呵,好说好说,南锣鼓巷街道办和我们张钢厂是兄弟单位,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咳,王主任,其实我个人对李言和老同志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共事这么长时间,多少有点感情。如果街道办能再多腾出一两个名额,他被批评教育一下,开除出厂,差不多也就能回家了。那么大年纪,没必要非送去大西北。”
“……三个,真的只能腾出三个名额,进阳,真的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我这个主任都得辞职才能空出位置来!”
王主任面如死灰地说道。
辞退三个人,至少要拿出两千七百块钱,还得罪人,这波真是亏大了。等回了家,怕是连姥姥都认不出自己了。
“呵呵,行!”
李进阳爽快地答应了。之前送王主任一个名额,现在换回三个,才两个月时间,收益率翻了几倍,可以了。
听他们谈完这笔“交易”,杨厂长眼睛一亮,想着能不能借机把倒霉的老郝捞出来。
工作丢了也就丢了,人总得弄出来。
不然以后谁还敢跟着自己往前冲?
“咳,进阳……”
“老郝的事,你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郝科长……
李进阳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谈。他和郝科长没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动他,无非因为他是杨厂长的人,想给杨子一个下马威罢了。
最多再加上宣传科长的位置,既然想要的已经到手,人倒不必往死里整。
“呵呵,郝科长的问题……郑叔,您说,我听您的。”
李进阳笑呵呵地把这个人情送给了郑先生。人可以放,但不是看你杨厂长的面子,而是看在郑先生这儿。
可谓是给足了郑先生面子。
等回去后,郑先生在毕老那儿也能落得一句“办事得力”的评价。
郑先生果然面露喜色,心情舒畅地说:“进阳,既然是误会,那就好事做到底,也别跟那个小科长计较了。”
“小杨,先让那个科长回家休息一阵,等事情平息了,给他换个岗位,最好调离轧钢厂,安排到下面去,也省得别人说闲话。轧钢厂宣传科的位置由谁接任,你多和进阳商量……”
对这个结果,李进阳与杨厂长都欣然接受。
算是各取所需。
郑先生让郝科长“回家休息”,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停职反省。
不过没关系,等风头过去,随便安排到下属厂里,说不定老郝的位置还能稍微提一提,或者级别不变,平调到重点部门也不错。
从这方面看,杨厂长一派并不吃亏,无非是用轧钢厂宣传科的位置换了个下属厂里的重要岗位。
而李进阳则白白拿下了轧钢厂宣传科科长的位置,自然更赚。
他的基本盘就在轧钢厂,继保卫科、翻译科、食堂之后,即将上任的商务部和马上安排人手的宣传科,也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
算是皆大欢喜。
到了一定级别,事情总能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当然,前提是双方都有足够的实力。若是换成王主任那样没背景的,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来来来,郑先生,我和进阳一起敬您一杯,往后还请您多指导我们的工作……”
一场饭局,宾主尽欢。
大家对结果都还算满意。
就算有些不如意,也只能暂时压在心里。
只要还在这个局中,就难有真正的自由与洒脱。
送走郑先生,离开东来顺时,李进阳和杨厂长已经以“老哥”“老弟”相称,依依不舍地告别,还约好改日再一起喝酒。
李副厂长笑眯眯地看着,并不在意。
那些场面话不过是做做样子,谁当真谁就是傻子。他敢断定,杨厂长和李进阳之间早已彻底翻脸,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把对方往死里整才怪。
眼下这些,无非是演给上面的人看罢了。
经过这一回,李进阳算是彻底搭上了王家的船,身上的标签再也撕不掉了。
“李科长、李厂长、杨厂长,我先告辞了……”
王主任勉强挤出笑容打了声招呼,黯然离去。
李进阳对杨厂长还能虚情假意地维持表面关系,对她却毫不客气,全程没给过好脸色。
这也难怪,王主任背后没人撑腰,这次能侥幸脱身,全靠民生口的领导不想部门丢脸,和她本人没多大关系。
李进阳自然也用不着给她留什么情面。
王主任后悔得腿都在发软。
她不敢恨杨厂长,也不敢恨李进阳——既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
或者说,她根本恨不起,越恨只会让自己越惨。回去夹起尾巴做人,默默舔伤口才是正理。
惹了不该惹的人,挨完打就别想着报复。
心思活络的,该想着怎么修补关系;就算性子倔强,不屑于这么做,以后也得躲着人家走。
否则只会越折腾越惨。
这次只是赔钱,下次说不定就得赔上性命了。
只是……
“易忠海,你这老**,给我等着!”
王主任好歹也是个领导,憋了一肚子火总得找地方发泄。
她暗下决心,等风头过去,把手头的麻烦事处理完,非得整得易忠海肠子都悔青不可。
这老东西好好干活、建设国家不就完了?非要搞什么幺蛾子?
要不是他去找杨厂长要当什么管院大爷,自己哪会这么倒霉?
等着瞧吧!
…………
东来顺门口,目送杨厂长的车离开后,就只剩下李进阳和李怀德两人。
“李哥,一起走走,消消食?”
“行。”
李怀德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让司机开着车慢慢跟在后面,自己则和李进阳一路散步到了后海附近。
两人随意闲聊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走到人少的地方,李进阳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凉风习习,两人沉默地抽着烟。
此刻他们目光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李哥,我就待在轧钢厂,哪儿也不去。至少十几年内,没有换地方的打算。”
“在轧钢厂,你永远是我大哥。”
一根烟抽完,李进阳踩灭烟头,说出了这两句话。
听完,李怀德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哈哈,好!你能这么说,老哥我真的很高兴。宣传科科长的人选,你自己定,不用问我。年底食堂老周退了,让你手下的老刘直接接手,不会有问题。”
“采购一科缺两个采购员,你有合适的人就直接安排,没有就把名额卖了。”
“尽量多培养些自己人吧,采购一科科长的位置,迟早也是你的。”
“另外,敌特案的处理结果这两天就会下来,加上老郑补偿你的那份,你职位虽然还是商务部副主任,但级别差不多能提到16级了。”
“陈猛副科长的‘副’字,估计也能去掉了。保卫科另外两个队长,老爷子会想办法调走,你安排人接手。”
“先这样吧,路还长,我们慢慢处,你慢慢发展。”
这些,便是王老派系内部的奖励。
李进阳的话打消了李怀德的顾虑,说白了就是表明:我不会让你们白培养我,我会一直留在轧钢厂,而且你永远在我之上。
李怀德也投桃报李,从自己的班底中分出一部分,让李进阳安排人手。
只要李进阳这个超级人才留在轧钢厂、在他手下工作,李怀德就心满意足。抱着李进阳的大腿,将来能分到的功劳绝不会少。
这个年代,干部很多,真正的人才却很少。
至此,一场利益交换终于在各方试探与协商中尘埃落定。
李进阳摇身一变,从轧钢厂的中高层,跻身高层之列。
回到四合院后,李进阳独自思索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