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年到董川到
等到姚忠和萧丙风风火火地从金口镇绑了一位年级半百老中医到来时，戴鲲其实已经好了大半，心病还需心药治才是至理名言。
跟庄峤他们吐露过后，整个人都似乎松了口气，郁结解除下，情况好转了不少。
老中医骂归骂，终究还是出手给戴鲲施了针，接着开了些调理的药方，这才骂骂咧咧拿着一大笔钱被姚忠他们礼送回家。
戴鲲吐血只是民卫军里一个小插曲，大的氛围还是欢乐，辛苦这么久，终于能够有个喘气休息的时间。
李秋在回来了大营后就直接封闭了库藏，任何人都不得见，只有萧干和庄峤回来才予以解封，原本的粮食物资全部搬到了别处，此刻的民卫军仓储里面可谓是金银满地，珠宝环绕，绸缎成堆。
保守估计，整个仓储的价值不低于八十万贯，这堪比一个小型州郡的全年收入，事实证明啊，战场上才是来钱最快的方式，也是最危险和血腥的方式！
“先将死去的兄第登记整理，然后全体民卫军按贡献大小，准备分钱！”庄峤大手一挥，吩咐李秋开始准备登记造册分钱了。
死去的士卒被集体安葬在新生湖上面一圈青山环绕的僻静地段，加上被戴鲲挖出来的那些白骨，重新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墓园，以后，但凡民卫军逝去的人，都将集中安葬在这同一个地方。
庄峤，萧干带领民卫军集体参与了安葬仪式，戴鲲拿着一只竹笛缓缓吹起了悲凉又哀苦的挽歌调祭奠亡魂。
逝去的人必然成为过去，而活着的还要为了未来奔波。
这几天忙的事情太多，原本以为回来可以清闲一下，结果似乎更忙了。
千头万绪之下，只有李秋和戴鲲这两个人手能够处理一些事物，剩下的如同姚忠姚平这些都是棒槌，吃饭干粗活打猎还行，拿着毛笔写字手都会发抖。
萧乙萧丙他们倒是能做一些，但是府军亲卫的身份注定了他们能拿笔干活的事情做不了多少。
好吧，明年是时候该弄个幕僚班子了吧？
大雪终于停了，这打仗的时候下个不停，现在大家回来了修养，大雪反而停了，世间事之神奇莫过于此。
一筐筐的铜钱银锭被抬到了校场台子的下面，今天是个大日子，是所有民卫军人翘首以盼的日子，也是他们期盼慰藉的日子，往日的痛苦牺牲，今天都会有个总结。
此刻除了大营的守卫，五千民卫军，贰万三千多军眷，五百亲卫，加上萧干庄峤戴鲲李秋等人，齐聚在偌大的校场之上鸦雀无声。
庄峤站在几个人之前，目光凝视了整个校场，而后缓缓吐出一段话。
“几个月前，有人跟我说，民卫军是一堆烂泥，是没人要的垃圾，是所有人憎恶的毒瘤，当时我很纠结也很惶恐，我知道逃民出户意味着什么，那是失去自由，失去了自尊，失去了成为一个完整隆武人的根本；可我又想到了一句话，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所以，我和萧将主来到了黄滩镇。”庄峤顿了顿这段往昔的回顾，“还记得第一次要你们洗石灰澡除去虱子的事情吧？想当一个人就得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民卫军的一切改变，实质上就是从这里开始！”
“之后，我们整编，我们接回了眷属，修建了房屋，训练，努力耕作，修建水坝，剿灭山贼，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们知道麽？”庄峤拽紧了拳头高高举起，面部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一般高吼道，“答案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这一刻，所有人都振奋了，以前面孔上的惶然麻木，全然变成了对未来的热切和期待向往。
“活着，为了好好的活着~！”一瞬间怒吼似的回答响应，震撼了整个校场的天空，这个朴实的答案触动的是每一个人的心，是一颗民卫军原本死去又重新被起搏的心。
“今天，我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也应该被回报，如果上天对一群努力抗争命运的人，连一丝怜惜都没有的话，那它就活该被人咒骂！”庄峤指着下面无数的钱财，“现在，废话不多说了，开始分钱，首先，阵亡家属上前！”
当一群红着眼眶的女人带着孩子老人出现时，庄峤和萧干都走下了台，亲自从亲卫手上将提前分发准备好的钱财，鞠躬送到了这些遗孀手上。
“你们的丈夫，孩子，兄弟为民卫军付出了牺牲，我们不会忘记，以后你们的困难都将是整个民卫军全体的困难，请收好这份钱好好生活，并记住，即便亲人离去，你们依旧是我们民卫军的人！”
萧干和庄峤不断对每个牺牲的家属重复着以上的话语，并将这一行为刻入到民卫军以后的抚恤规范里。
那些收了抚恤的女人孩子，想给庄峤他们下跪行礼感激的，都被身边的亲卫阻止了，她们失去了亲人，却得到更多的亲人，这就是庄峤想给所有民卫军活着之人传递的信号。
第一批抚恤发放完毕，庄峤和萧干才重新回到台上，这回萧干作为将主，对于战兵的付出和辎重辅兵，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曾经以为民卫军，会是我萧干带兵上厮杀场里最差的一批，结果你们证明了自己，我很振奋，同样的，辎重辅兵们一样，我们一道爬冰卧雪吃尽苦头，也没有一个抱怨，都是好汉子，今天你们当得起这份荣耀；出击的战兵辅兵出列。”
辅兵和战兵分列成两行，各自上前，接受了萧乙萧丙他们不同的分发赏格！
这一幕，只让原本那些踌躇不前没有参战的战兵，以及那些没有参与的辅兵们个个羡慕，毕竟沉甸甸的大钱，串串挂在自己身上直不起腰的场景，这可是自己做梦都很难梦到这种景象啊。
抚恤一百五十贯都是用银锭支付，但是战兵辅兵们身强力壮的，战兵每人一百贯，辅兵每人五十贯，庄峤故意给他们换成了大钱串，这样的效果绝对杠杠的扯人眼球！
军队的荣耀需要胜利喂养，也需要庞大的经济支撑，没有人愿意白白牺牲，那些为了革命甘愿自我牺牲的殉道者，在这个时代不是没有，但基本会排除在民卫军这个群体之外，这是庄峤最清醒的认知，也是让他最不爽的事情。
他可以用金钱和荣耀培养一批悍不畏死的精锐，却很难培养出一批为了理想信念舍生忘死的真正英豪！
有的路走对了是坦途，有的路即便走对了，也会变成岔道。这两种情况哪种最多？答案是第二种，这个神奇的现象，是庄峤前世就很迷惑的事情。
不过延伸到每个人的奋斗和结局答案就非常明了。
分发完两批主要的对象，接下来，庄峤和萧干给于那些没有参战的人，每人一个红包，只有两贯钱，钱不多，却是一种肯定，也是对未来的某种鼓励。
至于剩下的军眷们，每人一贯钱，这是一个起点，也是对进入新生活融入的关照。
戴鲲看完这一幕，清瘦的脸上笑容就有些抑制不住，他明白，相信下一次如果民卫军出击，绝对会出现争抢名额的事情出来。
接下来的就是大宴会，集体大宴，为了今天这场大宴，民卫军几乎将金口镇和附近几个镇子的东西收购一空，导致当地居民都开始抱怨，唯独商人们似乎嗅到了商机。
已经有不少商人开始试探，是否能够在黄滩镇设置摊位铺面的事宜，对于这一点，庄峤的态度很明确，可以让他们在年前就免费在划定的区域进行试营业，如果有成效的，年后再来商讨后续事宜。
这一条信息迅速传遍了周围的十里八乡，以至于在庄峤划定的那五千亩沙滩地上，还没清理完备的，都有摊主开始尝试着占据更有利的位置经营。
今天拿到钱的民卫军，大宴过后，绝对会给他们这些摊贩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以前的民卫军穷惯了啊，人一旦有了钱，绝对会报复性消费一波，这是人性决定的劣根性，没法改变。
庄峤喝得有些醉了，这次是真心的醉了，连回去躺着都是萧丙他们代劳搀扶的，戴鲲是那种越喝脸越青的人，这种人酒量一般都很高，算是和萧干棋逢对手的类型。
亲卫们一直都是冷静清醒的状态，除了轮值的，剩下的一滴酒都不会沾，就凭这一条，他们拿着民卫军最高的军饷赏格算是实至名归。
其实亲卫们才是这回民卫军拿到最大头的那群人，每个人两百贯，还额外拥有十亩新生湖的土地，这片土地需要他们将家人接过来才能领取，这一条原本萧干有些抗拒，但是庄峤却坚持这么做，他对萧干讲明白了，民卫军是单独的主体，以后必将和原山府军进行彻底的割裂，不然，萧干亲卫们的烙印，永远刻不进民卫军的灵魂里面。
这事发生的争吵时只有萧干和庄峤两个人知晓，也是他们第一次出现了分歧，这让萧干有些迷茫，所以趁着今天喝酒喝得差不多，他打算向戴鲲请教一下。
整个民卫军里最聪明的两个人，在萧干心里只有庄峤和戴鲲！
“萧小子，你还不服气是麽？”戴鲲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干，“如果是某，说不得要给你一个大耳刮子把你抽醒才算完事。”
“我错了麽？我就是从原山出来的啊？”别说，萧干一根筋的时候还是挺倔，“我爹娘还是在原山啊，如果我把亲卫们都搬走，他们会怎么看我？”
“你这个蠢蛋，你已经是一军之主了！”戴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声，“老鹰长大了，父母绝对会把自己孩子赶出巢穴，老虎大了，就必须寻找自己生存的领地，你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就永远也成不了民卫军的正将！”
“难道庄峤就是为了这个？”萧干有些明白，也有些惭愧，“是我误会了他，以为他是强行逼迫我们不顾亲情与原山进行分割。”
“爹娘看着自己成器的孩子只会高兴，如果他们只要你承欢膝下，你萧干能有今日之事？能有今日的一军主将麽？”戴鲲有些语重心长给他剖析，“是巨鲸就该游归大海，是雄鹰就该翱翔九天，你萧干不应该是只局限在原山那一方天地才对啊！”
萧干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地敬酒，“多谢先生解惑，萧干明白了。”
戴鲲会心一笑，干了这杯后才缓缓说道，“这民卫军啊，离了你不行，离了庄峤也不行，你们两个早就捆绑成一个整体了，所以，以后多听他的意见是没错的，那小子比你机灵得多，可惜阴性子也太大，好时光里绝对是贤臣良相，坏时节里也可能是草莽枭雄啊！也不知道他那一脑袋的奇思妙想，究竟是哪个师傅教导出来的？”
如果庄峤此刻在这里肯定会反驳，老子原本只想当一个富家翁混吃等死不好麽？干嘛要累死累活为了别人？这一切还不是你们逼迫的？
新年前的民卫军外围开始热闹不断，摆摊设点的商贩开始了最忙碌的时刻。
果然，这一切跟庄峤的预估一样，拿到了钱的民卫军，开始了大规模的报复性消费，这可让来此经营的商贩们脸上笑开了花。
无论是小吃，小杂件，衣服，糖果，肉类，甚至连孩子玩的拨浪鼓小风车，都有人买了拿在手上玩耍，这可真让人哭笑不得。
睡了一整晚的庄峤起床后，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神清气爽，毕竟脑子里不想事情那种彻底放松的睡眠，才是恢复一个人精力最快的方式。
“参军，将主让你起床了就快点去议事厅。”刚漱完口，就看到萧丙就急匆匆跑过来传讯。
“这都要过年了，什么事情这么急？”就算睡得好，庄峤还是有些习惯性的起床气。
“参军你忘了，西州商会的董会主董川，已经带领了大队的商贾来到了我们民卫军啊。”萧丙可是知情的，董川到来，民卫军交易的大事就将完成，那仓库里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是等着这些人换成钱的啊。
“你不早说。”庄峤扔下了毛巾嘟囔了一句，训得萧丙呵呵傻笑，连晨食都不吃了，直接小跑着向着议事厅跑去。
“董川啊董川啊，别以为民卫军是你拿捏的肥羊，来了老子的地界，怎么也不能让你这么轻松回去吧？”庄峤心里哼哼了两声，然后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才缓步走进了议事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