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山林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光斑在两人身上缓慢移动。
林间的静谧持续了许久，直到白景耀率先站起身。
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不疾不徐的优雅，拂去了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草屑与尘埃。
“该回去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打破了这片过于安逸的沉静，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却也带来了回归现实的信号。
谢楚歌闻言，也从那种微醺的、与自然交融的状态中缓缓抽离。
他撑着树干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屑，将那空酒壶和包好的鸡骨收入储物袋，动作间还带着一丝慵懒的余韵。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沿着来时的林间小径往回走。
白景耀走在前面，白色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步伐沉稳。
谢楚歌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前方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上，心中还回荡着方才那番话语带来的暖意与悸动。
就在即将走出后山范围，能看到流云峰轮廓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白景耀脚步未停。
清冷的声音却随风清晰地传到了谢楚歌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知，而非商议：
“明日，你便可修炼了。”
谢楚歌脚步微顿，抬眼望去，只看到大师兄依旧向前的背影。
紧接着，那声音又补充了一句，语调依旧平淡，却蕴含着显而易见的告诫与关切：
“只是，不要再那样了。”
不要再那样了。
指的是那般不知节制、近乎自毁的疯狂修炼。
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没有严厉的斥责，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
一个“允许”加上一个“限制”，便将关心与期望都融于其中。
谢楚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明了。
他快走两步，与白景耀并肩而行，侧过头，脸上带着认真而郑重的神色，应道：
“是，大师兄。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承诺的份量。
白景耀没有侧头看他，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回应。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小径上拉长，交织，又分开。
一人白衣清冷，一人青衫磊落，沉默地向着流云峰行去。
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谢楚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久远而无关紧要的事情，用一种带着回忆的、轻飘飘的语气开口说道：
“大师兄，其实……我挺喜欢小动物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目光望着远处沉落的日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此刻安宁格格不入的飘忽。
“刚来清云宗不久，水土不服，功法难进的时候……我还偷偷想过，要不要离开这里，去清铃宗当个御兽弟子算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然而，这话落在白景耀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猛地停下脚步，倏然转头看向谢楚歌！
那双万年冰封的蓝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名为“紧张”的情绪，甚至比听到谢楚歌强行结丹时还要剧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都比平时急促了半分：
“现在呢？！”
这三个字问得又快又沉，带着不容错辩的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无法想象，若谢楚歌当初真的去了清铃宗，如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是否还能遇到这个让他屡次破例、忍不住想要纵容守护的师弟？
看到大师兄这近乎失态的反应，谢楚歌先是一愣。
随即，那双因为微醺和闲适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狡黠的、得逞般的笑意。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大师兄那难得一见的紧张神色，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对上那双紧盯着自己的冰蓝眼眸。
他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带着明显恶趣味的笑容，故意拉长了语调，俏皮地说道：
“现在吗？”
他眨了眨眼，像只偷到了鱼的小猫，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满满的戏谑，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不——告——诉——你。”
“自己猜~”
说完，他再也不看白景耀瞬间僵住、混杂着错愕、无奈和一丝未能得到答案的懊恼的表情。
哈哈一笑，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抢先朝前走去，青衫在晚风中拂动，背影都透着欢快。
白景耀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带着戏弄了他之后明显心情更佳的师弟背影，冰蓝色的眸子里，那抹紧张尚未完全褪去，又被一种复杂的、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取代。
他怎么会……如此……
白景耀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带着纵容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轻轻叹了口气。
这小子……当真是被他纵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不过，那句“自己猜”，似乎……也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他抬步，重新跟了上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那向来冰冷的唇角。
在无人得见的暮色里，几不可察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看着那个丢下“自己猜”三个字就欢快前行的青衫背影，白景耀站在原地。
感受着胸腔里那股尚未平复的、因那句“想过离开”而掀起的惊涛，最终化作了一声带着七分无奈、三分纵容的低叹。
他迈步跟上，与再次变得“无法无天”的师弟并肩，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认命的温和斥责：
“你今日真是，”
他微微摇头，冰蓝色的眼眸斜睨了身旁之人一眼，
“对我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