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最精密的发条驱动，在往常那个雷打不动的时辰，谢楚歌的生物钟精准地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唰”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在睁开的瞬间甚至带着一丝修炼时特有的锐利与清醒。
身体肌肉记忆性地绷紧，灵力下意识地就要沿着惯常的周天路线开始运转，右手甚至虚空一抓，仿佛要去握住那并不在身边的“霜炎”双剑。
窗外，天光只是微熹，远未大亮。流云峰顶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带着湿冷灵雾的静谧。
就在这起身、凝神、准备进入修炼状态的惯性动作完成的下一秒，他的大脑才仿佛延迟接收到了某个重要的讯息，猛地一滞。
……等等。
今天……不用修炼。
大师兄命令……休息。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暖流又或者是一盆冷水？，瞬间冲垮了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准备迎接新一天苦修的精神壁垒。
那股由生物钟唤醒的精气神，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倏然间泄了个干净。
他保持着半坐起的姿势，僵在了床榻上。眼神里的锐利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茫然的空蒙。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窗外依旧灰蒙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身上柔软舒适的寝衣。
一种极其陌生的、仿佛“无所事事”的感觉，悄然包裹了他。
继续睡？
这个选项对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天书。自从踏上修仙之路，尤其是拥有系统辅助、目标明确之后。
他的每一天都被规划和修炼填满，睡眠只是为了恢复精力以继续修炼的工具，从未被视为一种可以“享受”的状态。
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内心罕见地天人交战了片刻。
修炼？不行，大师兄会知道……想起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和“封了灵力”的威胁，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那……干点什么？
脑海中一片空白。
除了修炼、解析、提升实力，他似乎很久没有思考过“休息时该做什么”这个问题了。
最终，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疲惫感，以及一种被“允许”休息后悄然滋生的惰性，占据了上风。
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缓缓地……又重新躺了回去。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中，与平日打坐时坚硬的蒲团截然不同的触感，让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他拉过带着阳光气息的薄被，往上拽了拽，一直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张清俊却难掩倦意的脸。
他闭上眼睛，试图寻回刚才被打断的睡眠。
但常年规律的生活让他的精神在此时异常清醒。
他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感受着枕席间的柔软，思维却有些无处安放。
原来，不用急着起床修炼的清晨，是这样的感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变得清晰而缓慢。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也变得慵懒，不再急切地等待被他吸纳。
他翻了个身，面朝里，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外界的一切。
起初，身体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纯粹的放松，肌肉微微紧绷。
但渐渐地，在那片温暖和寂静中，残存的睡意如同温柔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漫了上来。
意识逐渐模糊，那些关于功法、剑招、阵图的思绪渐渐远去。
他仿佛漂浮在一片温暖宁静的海洋里，无所思，亦无所求。
这一次，他不是因为力竭而昏迷，也不是为了恢复而强迫自己入睡。
他是真的，在休息。
当再次沉入梦乡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原来……赖床的感觉，也不坏。
洞府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以神识默默“看”着这一幕的白景耀，那万年冰封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随即，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般，悄然消失。
流云峰的这个清晨，格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