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东方不败的话音落下，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力，似乎夜异玄已是他囊中之物。风雪从他身后涌入，吹得他紫袍猎猎作响，更添几分妖异莫测的威压。
令狐冲将夜异玄往身后又挡了挡，尽管手无寸铁，胸膛却挺直了。他醉意未消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直视着洞口那绝代风华中透着无边危险的身影。
“黑木崖？”令狐冲嗤笑一声，带着惯有的嘲弄，“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方……教主？这思过崖是华山清修之地，可不是你黑木崖的后花园。这人，”他拇指朝后指了指，“是我先遇上的，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他话说得混不吝，实则全身肌肉都已绷紧，暗暗提气，防备着那神鬼莫测的绣花针。他心知肚明，自己此刻绝非东方不败的对手，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受伤之人被带走，那是万万不能。
夜异玄静立在他身后，面具下的神情莫测。他右眼寒潭般的眸子扫过东方不败，又落在令狐冲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背上。指尖被粗糙布条包裹的地方传来一丝暖意，是令狐冲刚才笨拙包扎时留下的温度。他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残留的烬香混着令狐冲身上的酒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东方不败对令狐冲的挑衅不以为忤，反而轻轻一笑，那笑声如珠落玉盘，却冰冷无温。“令狐公子，几年不见，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只是，”他目光转向夜异玄，带着一种审视珍玩般的兴味，“本座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让。”
他并未动手，只是那么静静站着，无形的压力却已笼罩整个洞穴。那几个幸存的黑衣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想逃出洞去。
东方不败眼皮都未抬，袖中似有微光一闪。
噗噗几声轻响，那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眉心皆有一点细微红痕，顷刻毙命。
令狐冲瞳孔骤缩。好快！好狠的手段！
“清净了。”东方不败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点尘埃，目光重新落在夜异玄身上，“是你自己跟本座走，还是本座‘请’你走？”
夜异玄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因受伤而略带沙哑：“我与黑木崖，素无瓜葛。”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东方不败缓步向前，紫衣逶迤，步步生莲，却带着致命的优雅，“你的‘声音’，很特别。本座，很想仔细听听。”
就在他即将踏入洞穴深处，令狐冲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崖外远远传来了呼喊声。
“大师兄！令狐冲！”是陆大有的声音，带着焦急，“师父师娘让你速回有所不为轩！有要事！”
紧接着是几个华山派弟子的附和声，脚步声杂沓，正朝思过崖而来。
东方不败脚步一顿，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瞥了一眼洞口，又深深看了夜异玄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形貌刻印下来。
“看来，今晚不是叙话的好时机。”他对着夜异玄，唇角微勾，“无妨，我们很快会再见。这香味……本座记下了。”
话音未落，紫色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已消失在洞口的风雪中，来去如风，不留痕迹，只余那枚钉穿酒壶的绣花针，昭示着他曾来过。
压力骤去，令狐冲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回头看向夜异玄，扯出个笑容：“这魔头，走路都没声的，吓死人。”
夜异玄没有笑，他只是看着东方不败消失的方向，右眼中眸光深沉。黑木崖教主……为何会对他产生兴趣？是因为这烬香体质，还是因为……别的？
“大师兄！你没事吧？”陆大有带着几个师弟冲进洞穴，看到洞内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都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几个毛贼，已经被我……和这位朋友打发了。”令狐冲含糊地带过，不想多解释夜异玄的来历和东方不败的出现，“师父师娘找我？什么事这么急？”
陆大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戴着面具、气质不凡的夜异玄，但碍于师命紧急，忙道：“说是恒山派定逸师太派人传信，有要事相商，好像还提到了什么……带着异香的年轻人，师父让你赶紧回去问问话。”
令狐冲和夜异玄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恒山派？异香？
夜异玄微微蹙眉，恒山派是佛门清净地，为何会注意到他？他避祸中原，行踪隐秘，怎会接连引来追杀和关注？
令狐冲却想不了那么多，他对夜异玄道：“喂，弹琴的，你受伤不轻，这华山如今虽破落，好歹还能遮风挡雨。师父师娘找我，你跟我一起下山吧，总比留在这冰天雪地里强。”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善意。夜异玄此刻内力消耗过度，外伤在身，确实需要个地方休养。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叨扰了。”
令狐冲哈哈一笑，顺手捡起地上那架染血的古琴，塞到夜异玄怀里：“走走走，正好我酒瘾犯了，回去讨杯酒喝。你这香虽然醉人，到底不解馋。”
一行人下了思过崖，往华山派驻地走去。
有所不为轩内，岳不群面色凝重地坐在上首，宁中则在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色。厅中还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恒山派女尼。
见令狐冲带着一个陌生面具人进来，岳不群目光如电，立刻扫向夜异玄，尤其在对方的面具和怀中的琴上停留片刻。
“冲儿，这位是？”岳不群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令狐冲行礼道：“师父，师娘。这位是……夜异玄夜兄，是弟子在思过崖结识的朋友，精通音律。适逢有人寻衅，夜兄仗义出手，受了些伤，弟子便邀他下山暂歇。”
岳不群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那恒山派女尼：“仪信师侄，你所说的‘身带异香、眼覆面具的年轻人’，可是这位？”
那名叫仪信的女尼好奇地看向夜异玄，仔细感应了一下，脸上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红晕，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她连忙低头合十，念了句佛号，才稳住心神，禀报道：“回岳师叔，定逸师叔信中所言之人，特征确实与这位施主相似。师叔说，此人……此人或与佛门有缘，又或身负极大因果，请岳师叔若是遇见，务必……务必留意，恒山派不日将派人前来拜会。”
岳不群眼中精光一闪，留意？恒山派定逸师太是出了名的方正持重，为何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如此关注？还用了“极大因果”这种词。他再次看向夜异玄，目光中探究之意更浓。
夜异玄心中暗凛。恒山派的态度比他想象的更奇怪，不是敌意，却是一种近乎宗教性的关注，这让他更加不安。他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在下夜异玄，一介流浪琴师，不知何处能劳恒山派高人挂齿。”
岳不群抚须道：“夜公子不必过谦。既然是小徒的朋友，又于他有援手之谊，便是我华山派的客人。中则，安排夜公子在客房住下，好生照料伤势。”
宁中则应下，温和地对夜异玄道：“夜公子，请随我来。”
夜异玄看了一眼令狐冲，后者对他咧嘴笑了笑，示意他放心去。他这才向岳不群和宁中则行了一礼，跟着宁中则离开了有所不为轩。
令狐冲本想跟去，却被岳不群叫住。
“冲儿，”岳不群神色严肃，“你可知此人底细？”
令狐冲挠挠头：“师父，我就是看他被人追杀，又弹得一手好琴，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岳不群冷哼一声，“恒山派特意传信，黑木崖的魔头方才或许也上了思过崖！此人一出现，便引得各方势力关注，你竟还敢将他带回华山？你可知这会为华山引来多大的麻烦！”
令狐冲一愣，师父怎么知道东方不败来过？
岳不群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沉声道：“崖顶积雪有异样足印，非本派轻功路数，洞内有精纯阴寒内力残留，除了那东方不败，还能有谁？”
令狐冲心中佩服师父观察入微，嘴上却道：“师父，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说明夜兄就是坏人啊。说不定他也是受害者……”
“糊涂！”岳不群斥道，“江湖险恶，岂可单凭表象断人善恶？从今日起，你少与此人接近，我会派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在查明他的身份和意图之前，你不许再插手他的事，以免引火烧身，听见没有！”
令狐冲见师父动怒，只得低头应道：“是，弟子……听见了。”
但他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想起了洞穴中夜异玄染血的指尖，那双寒潭般眸子里的疲惫与漠然，还有那缕清冷又醉人的异香。
“你这香，倒比小师妹的桂花酿醉人……”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
这摊浑水，他令狐冲，怕是蹚定了。
而此刻，华山派客房中，夜异玄掩上房门，独自立于窗前，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左眼面具下的肌肤，隐隐传来一阵灼痛，那是旧伤在提醒他过去的噩梦。
“守墓人……”他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